餓死不做賊

楊春萍

二牛是個農村來的小伙子，第一次進城打工，就被人家騙了，白干了大半年的活，到頭來老板跑了，二牛身上一毛錢也沒有，只能找了個橋洞落腳。

這天晚上，二牛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被人推醒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的窩里來了個人，跟他差不多年紀，腦袋上留一頭長毛。

長毛見他醒了，笑道：“兄弟，擠擠，借個地方睡睡覺！”二牛心想，多個伴也好，就同意了。兩人高興地聊了起來。

聽二牛把他的遭遇一說，長毛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感嘆道：“兄弟，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原來，他的遭遇和二牛的一模一樣。知道二牛已經餓了兩天，長毛說道：“兄弟，你咋這么老實呢？沒人要你，咋就不會自己給自己找活干呢？你看我，這幾個月都是自己給自己打的工，不用受老板的氣！”

二牛兩眼一亮：“大哥，你還要人嗎？”

長毛哈哈一笑：“要啊，我正想找個幫手呢！”等長毛把話說完，二牛卻不禁大失所望，原來長毛說的活，不過就是當小偷，專門偷大街上的自行車去換錢。

二牛不假思索就搖起了頭：“我爹常說，餓死不做賊……”

長毛一聽笑了：“這都什么年代了！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說著，把二牛從被窩里拉出來，“走，我這還有點錢，先跟大哥吃飯去！”

二牛跟著他走出橋洞，來到一家小面館里。長毛替他叫了一碗牛肉面，二牛抓起筷子正要吃，猛然又想起了什么，抬眼看著長毛：“我、我不會做賊的！”

長毛一愣，指了指面條說：“吃吧，吃吧，吃了再說！”

二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堅決地搖搖頭：“真的，我不會跟你去做賊的！”長毛有些不高興了：“做賊，做賊，咋說得這么難聽？你是好人，好，你就等著餓死吧！”

二牛盯著面前熱氣騰騰的面條，不住地咽著口水，忽然一咬牙，站起來掉頭走出了小面館，徑直回到橋洞下，雙手捂著肚子，哆哆嗦嗦地蜷縮成一團。

過了好一陣，長毛才搖搖晃晃地回到了橋洞，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嘟嘟囔囔地罵：“老子看走眼了，沒想到你真是個傻蛋！媽的，害我又吃了一碗面條，你想把我撐死呀？”說著，往二牛旁邊一躺，丟過來兩個饅頭，“老子就剩下這點了，你愛吃不吃！”說罷呼呼大睡。

天一亮，長毛就爬起來了。一扭頭，看見那兩個饅頭還是完好無缺，不禁火了，他撿起饅頭說道：“你還真有骨氣，好，你不吃，我吃！”一眨眼，就把兩個饅頭消滅了。

他拍拍肚子，沖二牛說道：“我要去做賊了，你是好人，就在這兒慢慢餓肚子吧！”說完，哈哈大笑著走了。

等他一走，二牛也硬撐著爬起來，想到外面去碰碰運氣，說不準能遇上個好心的老板，施舍點活給他干干。哪知道，他運氣實在不濟，在街上走了一天，結果仍然兩手空空。二牛餓得兩眼直冒金星，好不容易回到橋洞下，往破被窩一倒，再也沒有力氣動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長毛回到了橋洞下，他手上提著一串黃澄澄的大香蕉，往二牛旁邊一扔，說道：“我今天剛弄了一輛新車，香蕉是放在車籃子里的，被我順手牽羊了，吃不吃隨你！”說完他就走了。

二牛聞到香蕉的香味，不由精神一振，瞪大眼睛盯著近在咫尺的香蕉，不住地咽口水。他望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手顫抖著，向香蕉伸了過去……

不一會兒，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二牛慌忙一抹嘴巴，一陣手忙腳亂。鉆進來的人果然還是長毛，他若無其事地四處看了看，故意自言自語：“咦，我的香蕉呢？”說著，眼光落在二牛臉上，笑了笑問，“兄弟，是你吃了吧？”

“不，我沒有……”二牛嘴上說沒有，可臉上卻羞愧難當，“我、我沒吃……”

長毛哈哈大笑：“吃就吃了嘛！我本來就是拿回來給你吃的！”說著，他走過去拍拍二牛的肩膀，大聲道，“這就對了，兄弟，誰像你這么死心眼呀，咱也不想干壞事，可總不能這樣餓死啊！兄弟，走，大哥請你吃海鮮！”伸手要拉二牛。

二牛一個勁地爭辯：“真的，我沒吃你的香蕉，我真的沒吃啊！”可話剛說完，打了個飽嗝，嘴里噴出來一股濃濃的香蕉味。

長毛一聞，樂了：“兄弟，別死要面子了，大哥不會笑話你的！”

“我真的沒吃香蕉……”二牛還想分辯，忽然感到腹中一陣絞痛，雙手捂著肚子，“撲通”倒在地上，痛得滿地打滾。

長毛一看，也慌了，上前把他扶起來，說道：“你一定是餓壞了，一下吃了這么多香蕉，這才鬧急病了，別怕，大哥這就送你上醫院！”邊說邊架著他往外走，“兄弟，你看你現在這種情況，要不是大哥我這兩天干壞事，兜里有點兒錢，你這條小命恐怕就完了！”

送到醫院急救室，經過醫生的處理，二牛的肚子才漸漸不痛了。醫生問長毛，病人吃了什么東西。長毛說：“他三四天沒吃東西了，剛才吃了一大串香蕉！”

二牛輕輕搖頭：“大哥，我、我真的沒吃香蕉……”

長毛火了：“你沒吃，那你肚子里的是什么？”

二牛忍著痛說：“那些香蕉還在袋子里，我、我怕你笑話，藏到、藏到被子下了，我、我吃的是……是香蕉皮……”

長毛一下驚呆了，猛地握住二牛的手：“對不起，我不該……兄弟，你咋這么認死理啊！”

二牛用虛弱的聲音說：“我爹……我爹說過，餓死不做賊……”

長毛渾身一震，頓時淚眼模糊，上前抱著二牛哭了：“我爹……他老人家也這么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