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治住劉長腿

李奕明

這天下午，劉長腿出門直奔村東頭，要去找王老憨打麻將。走到王老憨家門口，見王老憨的兒子王小剛在屋里，抬腿就要進門，王小剛明明看見來的是劉長腿，卻故意將兩扇門一合，把他關在門外。

這王小剛是劉長腿未來的女婿，半年前他和劉長腿的女兒翠竹，在鎮政府參加法律培訓班時談起了戀愛，前不久才訂的婚，現在竟敢把未來的丈人關在門外，膽子也確實夠大的！

劉長腿心里這個惱啊！他使勁捶門，大聲罵道：“王小剛，你這個龜孫子！趕快把門給我打開！”王小剛在里面“嘿嘿”笑道：“劉叔，要開門可以，但必須答應我兩個條件！”

劉長腿氣憤道：“要跟老子講條件？”王小剛道：“是的。第一，今后您來了，必須先敲門或者打招呼；第二，未經允許不得進門。”

劉長腿一聽，更火了：“老子從來沒這個習慣！”王小剛仍然在里面“嘿嘿”笑，任憑劉長腿又喊又叫，就是不開門。

劉長腿氣得直喘粗氣，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轉身往回走。剛走幾步，就碰上王老憨從外邊回來。王老憨老遠就朝他親熱地打招呼：“長腿，咋不進屋坐一會兒？”

劉長腿也不拿正眼看他：“不了，你家門檻高，我進不去。還有，你兒子和我女兒的事，我看就算了吧！”

王老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著說：“娃們沒大沒小，別跟他們生氣。咱老哥倆有話好說。” 劉長腿把手一擺：“不說了，我還有事呢。”

晚上，劉長腿回到家里，女兒翠竹跟他大吵了一場。她說和王小剛的自由戀愛，是受法律保護的，爸爸無權干涉。自從女兒和王小剛在鎮上參加法律培訓班后，開口閉口講法律，劉長腿心里早就不舒服了。他說，不是自己有意要干涉，是王小剛根本沒把他這個未來的老丈人放在眼里，連門都不讓進。

翠竹說，那就對了，如果王小剛不講法律原則，讓爸爸隨便進門，不用爸爸干涉，她自己就會主動和王小剛斷絕戀愛關系。劉長腿這才明白：王小剛之所以敢拒他于門外，原來是女兒在給他撐腰！

劉長腿生氣地說：“進他家門又怎么啦？咱這村里祖祖輩輩都是這習慣，我想進誰家的門就進誰家的門。王小剛是我未來的女婿，我為什么不能進他家的門？莫非他家里藏著什么寶貝？”女兒見爸爸太固執，不講理，就順著爸爸的話說：“你說這藏寶的事還真有。明天我就要陪王小剛去鎮上請一件‘寶貝回來，供在家里，鎮宅驅邪。”

第二天上午，劉長腿去鎮上趕集，一抬眼，看見翠竹和王小剛手拉著手，正在人群中往前走。王小剛手里提著一只提包，似乎挺沉。他想起昨晚翠竹說的話，要到鎮上去請“寶貝”，就想擠過去看一看。不料正好碰到一個熟人，那人拉他去茶館喝茶，他只好跟人走了。

劉長腿在茶館里喝完茶，就悠哉游哉地往家走。走到村東頭，見王老憨家的門是虛掩著的，就徑直走了過去。到了門口正要推門，突然聽見后面有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王老憨。王老憨示意他不要出聲，小跑過來，一把拽住他就走。

走到門前的大槐樹下，王老憨才說：“我家的門，你不能進！” 劉長腿見王老憨神經兮兮的，就有點奇怪：“你家門為啥不能進？”王老憨今天不知咋的，特別較真：“不為啥，我不同意！”

劉長腿“嘿嘿”怪笑道：“老憨，你搞什么鬼？咱倆的‘親家你不想結啦？”王老憨說：“結不結親家，不是你說了算。”

劉長腿問：“為啥？”王老憨說：“回去問問你女兒吧！”

又是翠竹搗的鬼！劉長腿憤憤地說：“瞧我回去怎么收拾她！”王老憨說：“不能怪翠竹，要怪就怪你自己！你腿太長，嘴太豁。前天晚上，你在歪歪家扯閑篇的時候，都說些啥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王老憨說的一點都不錯。劉長腿這人不但腿長，嘴也豁。他串門時總是不打招呼，因此經常能看到一些“內室新聞”，第二天準會添油加醋地當笑話講出來。前天晚上，他在歪歪家扯閑篇，扯到男人怕老婆，他就繪聲繪色地講起王老憨如何給老婆下跪的事。別人問他怎么知道的，他說是親眼看見的，還吹噓村里家家戶戶，沒什么事能瞞過他的眼睛。

人家就反問他：“你眼睛再好，難道連被窩里的事也能看見？”他說，那也不一定，接著就要給人家講如何看見被窩里的事。這時，女兒翠竹來到門口，喊他回家吃飯，他才打住話頭。

劉長腿想起了這事，斷定女兒翠竹在門口聽見自己說話了，是她告訴了王老憨。劉長腿只好換了副笑臉：“不就說個笑話嘛！”王老憨說：“說笑話，也不能侵犯人家的隱私。長腿，我看你的毛病是得改改了！”

劉長腿不耐煩地說：“今天不跟你扯了。聽說你家弄來一件‘寶貝，我要看看是啥樣。”王老憨笑道：“你要看‘寶貝，我這里就有！”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本白皮小冊子，遞給了劉長腿，“小剛和翠竹從書店里買了幾十本，要給村里家家戶戶都送一本，這本是專門送給你的。”

劉長腿接過一看，封面上印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打開扉頁，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請你看一看本法第三十九條。”下面是小剛和翠竹的簽名。劉長腿往后翻，找到第三十九條，一字一句念出了聲：“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禁止……非法侵入公民的住宅。”

劉長腿明白了：這是拿法律來嚇唬人呢！他心里這個氣呀！他把小冊子往王老憨懷里一塞，說：“老憨，別跟我來這一套！就憑這本小冊子，就能把我堵在門外？我進一下你家的門，就犯法啦？今天我非進不可！”說罷，轉身就向門口走去。王老憨伸手去抓他，他把胳膊一甩，大步流星走到王老憨的家門口，伸手將門一推，就進去了。

屋里有兩個人，一個是王小剛，一個是翠竹。兩人站在屋子中央，緊緊抱在一起。女兒翠竹那個瘋勁，竟在王小剛的臉上親得“嘖嘖”作響。

劉長腿把眼睛一閉，轉身就要朝外走。這時，翠竹說話了：“爸，你別走啊！”

劉長腿說：“啊，我不該進來。”

翠竹說：“爸，知道這叫什么嗎？‘私闖民宅！是犯法行為，一告一個準的！可你是我爸，法律擋不住你。那你就再看會兒唄，好戲還在后邊呢！”

劉長腿知道女兒的脾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就說：“姑奶奶，別臊你爸了！”

翠竹問：“還記得我媽是怎么死的嗎？”這話一下子就刺中了劉長腿的痛處。十多年前，他的妻子在屋里洗澡，突然一個男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來，正好把她的身子看得一清二楚。第二天村里就傳得沸沸揚揚。翠竹媽是個守舊的女人，覺得沒臉見人，后來就上吊自殺了。

女兒接著說：“爸，今天你就好好看看，然后再出去當笑料講；明天，女兒就學媽媽，也上吊自殺！”

劉長腿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爸爸錯了！今后我再也不隨便進人家屋了，還不行嗎？”

劉長腿趕緊出了門，王老憨迎過來問：“咋這么快就出來了？走，跟我進屋再坐會兒。”

劉長腿把王老憨拽起就走：“小輩在屋里，進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