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架飛機跳下來

文◎陳若魚

租架飛機跳下來

文◎陳若魚

她喜歡一切刺激的運動，而他的年輕氣盛已經(jīng)過去。

迷戀十幾秒的相依為命

盡管章薇從來不承認她跟周崇是網(wǎng)戀，但實際上又確實如此。

那時候在一個小游戲論壇里，章薇開了一個帖，題目是：找一個人擁抱蹦極。因為附了她的照片，私信她的男人很多，但大多只是跟她瞎侃，真正來問在哪里蹦極的人，只有周崇。

章薇私信了地址和時間過去，很快收到對方的回復：OK。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懸崖邊擁抱，教練給他們綁好安全繩，數(shù)1、2、3一起跳，有一種共赴生死的壯烈。愛就在那十幾秒里發(fā)生，章薇也終于敢在朋友群里理直氣壯地說一句：“蹦極啊，我試過了，一點兒也不可怕。”

至于為什么不可怕，自然是因為有周崇，愛情來的時候，天崩地裂都不算什么，何況小小的蹦極。

章薇開始和周崇一起去全國各地蹦極，她第一次蹦極是因為喜歡又害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迷戀，迷戀這種極限運動，也迷戀那十幾秒鐘的相依為命。

朋友問章薇跟周崇是怎么認識的，章薇總說是朋友介紹的，好像這樣才是正道。可是有人把在網(wǎng)上認識的戀愛都歸為網(wǎng)戀，同時又把網(wǎng)戀描述得輕浮，盡管她跟周崇的愛情在她看來比天高，比海深，可一旦被歸為網(wǎng)戀，好像就少了厚重感，所以她不喜歡這樣。

他總覺得這輩子會死在章薇手里

章薇的愛太過濃烈，她甚至想過，假如有一天他們蹦極的時候，繩子突然斷掉，那她也心甘情愿地抱著他上天堂或者下地獄。

越是這樣，章薇的心里越像是住了一只小怪獸，原本她懼怕的蹦極變成家常便飯，心里那只小怪獸就開始慫恿她跟周崇一起去征服更可怕的滑翔傘。周崇原本是不同意的，但還是在章薇的一哭二鬧三撒嬌之下點了頭。

在河南林慮山國際滑翔傘基地，章薇和周崇一起試飛，結(jié)果因為風向突變，滑翔傘被吹到山谷墜落，出事的人是章薇，周崇毫發(fā)無損。

但畢竟在空中經(jīng)歷了一番驚心動魄，周崇好久都不敢回憶那一段空中旅程，章薇昏迷三天才蘇醒，周崇細心照顧她到痊愈。后來，章薇再提出滑翔傘或者蹦極他都全部拒絕，用他的話來說，他總覺得這輩子會死在章薇手里。

章薇笑他膽子越來越小，周崇說他只是怕死，也怕她死。

章薇因為這句話感動了好久，她覺得周崇因為愛她才怕死，這比什么“愛你一萬年”可感人多了。

章薇也因為這句話而安穩(wěn)下來，還從宿舍搬去了周崇的小公寓，兩人過起你煮飯我洗碗的小日子。周崇很享受這樣的安穩(wěn)生活，每天煮飯不重樣，笑話不重復，可日子久了章薇還是覺得膩歪。

就像吃過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之后，德芙就成了渣。

所以當章薇在論壇上看見有個人發(fā)了一個帖子叫“我們?nèi)プ饧茱w機掉下來吧”時，她就動心了。不是說她真的要去租個飛機掉下來，只是這種久違的心跳加速讓她興奮。晚飯時，章薇跟周崇說她想去蹦極，周崇自然不同意，兩人從拌嘴到大動干戈。

分手，是周崇提出來的，他說章薇太不安分，而他到了安穩(wěn)的年紀。章薇到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相信，一個可以相依為命的人竟然也可以說走就走，她賭氣地沒有挽留，周崇當天晚上就搬走了，連一只襪子都不剩。

章薇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和窗外清冷的月色，后悔得想哭。

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分手以后聯(lián)系方式都還留著，但卻連發(fā)一個表情的勇氣都沒有。只有章薇的輸入法總是出賣她，一不小心就敲出周崇的名字，她看著那兩個字看到眼睛酸澀。

從前跟周崇一起加的極限運動的群，每天都聊得熱火朝天，只有他們倆的頭像亮著卻不說一句話。

因為公司距離不遠，也會在附近小餐館遇到，兩個人都不說話，但章薇還是忍不住多看他兩眼，有一次她對上周崇的目光才知道，原來他也會看她。

章薇的心里冒出一絲歡喜，她覺得還有機會。

很快，章薇在極限運動的群里發(fā)起同城見面會，周崇被人一起拉來，在露天的小酒店里吃飯，章薇喝了杯酒之后主動靠近周崇，兩人分手后第一次說話。

“最近……還好吧？”是周崇先開的口。

一般人大概都會回挺好的，但章薇說她不好，因為沒有他。

如此直白，兩個人都愣住了，氣氛有些尷尬，其他不知情的人仍舊胡吃海喝聊最驚心動魄的一次蹦極。

章薇大概也覺得自己太直接，只咧嘴一笑繼續(xù)喝酒，最后喝醉了周崇送她回去，醒來時躺在周崇的懷里，窗外的陽光和花香都剛剛好。

世間所有的分手都需要說一句分手當儀式，但重歸于好卻只用一個擁抱甚至一個眼神就好，周崇搬回小公寓，兩個人好得像是一個人。

章薇決口不提蹦極和滑翔傘，甚至退了群，她終于肯收心，做一個被周崇寵愛的小女人。在分手的兩個月里，她才意識愛情不是那十幾秒腎上腺素飆升的快感，而是要實打?qū)嵉剡^日子。兩個人的愛情不是保持天平，而是需要一方妥協(xié)才能穩(wěn)定，章薇在這種妥協(xié)里樂此不疲，一絲一毫也沒發(fā)現(xiàn)周崇的變化。

撞見周崇和一個姑娘在游戲廳抓娃娃，是春天的事，章薇遠遠地看著周崇，笑得眼睛彎成了上弦月，記憶里周崇的笑總是淡淡的，她從來不知道他會笑成這樣。周崇抓了一堆娃娃，姑娘眉開眼笑。

章薇站在原地，覺得腿有些發(fā)軟，轉(zhuǎn)身一個人走進商場，后來她也沒有跟周崇提起這件事。周末他們一起吃飯，門口有一個娃娃機，章薇突然停下來笑著問他要不要試試這個？

周崇笑了，但拒絕了，他說他以為章薇只喜歡刺激的東西。

章薇齜牙苦笑，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章薇永遠不會喜歡布娃娃

最后一次分手又是周崇提出來的，在那間小公寓里，章薇像是早有預感，但又心有不甘，她知道問題大概出在那個抓娃娃的姑娘身上。

所以她什么都沒問，就從公寓搬走了，她只是后悔沒能早點兒揭穿他，或者早點兒說分手，這樣也不至于被甩。

章薇重新租了間房子，坐北朝南，陽臺上有前租客留下的花花草草，無聊的時候她就給它們澆水，也許是澆得太多，一周后全蔫了。章薇下班后看著毫無生機的陽臺，就像她跟周崇的愛情，一個人哭到淚流滿面。

周崇大概換了一家公司，她從此后沒有在樓下的餐廳遇見過他，他的QQ頭像永遠亮著，她經(jīng)常一看就看好半天。她那時才相信，她跟周崇真的是網(wǎng)戀，看著頭像就仿佛看見了那個人，他更新的每一條消息，她都來來回回看好幾遍。

不久后章薇的QQ被盜，她急得不知所措，但后來還是沒去找回來。

該忘卻忘不掉的東西只能依靠別的方式來完成，章薇重新申請了QQ，空無一人的列表里，她第一個添加的人是自己。

那是夏天的尾巴了，章薇在公司樓下遇見跟周崇抓娃娃的那個姑娘以及她的男友，章薇裝模作樣地去拼桌，認識之后章薇才知道原來她跟周崇只不過是同事，一起抓娃娃那天，其實是部門活動。

姑娘還說，周崇看起來特別喜歡玩這些，只是他女朋友不喜歡。

章薇這才明白周崇跟她分手的理由，不是因為喜歡上別人，只是因為她不再是他的理想未來，她喜歡一切刺激的運動，而他的年輕氣盛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偏愛安穩(wěn)的小生活。

他知道章薇永遠不會變成喜歡布娃娃的軟妹，所以他選擇提前跑路。

她跟周崇的故事已成過去

秋天的時候章薇決定一個人來最后一次蹦極。

她縱身跳躍的時候，全程閉著眼緊緊抱著雙臂，她那時才明白原來不管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都會因恐懼而心跳加速。

在那十幾秒的失重快感里，章薇的心重新活過來，她該是什么樣子或想成為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周崇他不喜歡可以離開，總會有喜歡的人出現(xiàn)。

章薇沒有放棄蹦極，甚至越來越起勁，還參加了俱樂部，和一起蹦極的人談過幾場不咸不淡的戀愛，雖然每次都以分手告終，但哭一場后再滿血復活。就像每一次蹦極，都是全新的感受。

后來有一天，突然下起暴雨，走在街上的章薇躲進商場，然后遇見了周崇。他攬著一個女孩兒的肩正好從寵物店出來，懷里抱著一只剛出生的小柯基，笑得一臉和藹可親。

他沒有看見章薇，跟女孩兒一起進了電梯，章薇望著他的背影從心底冒出一絲難過，但想起從前的種種，她還是笑了。

她跟周崇的故事已成過去，無論再怎么會回憶，都不會再是最初的版本。

編輯/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