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里墻外

袁 丹

墻里墻外

袁 丹

寒風呼呼地刮，刮到巷子那面新砌的紅磚墻上，被擋了回來。

這面墻里住著一戶姓王的人家，當家人王素是個磨刀師傅。現在這行的飯不好混，所以他一年到頭走南闖北甚少在家，掙到些許碎錢就往家里寄。王素本是有老婆有兒子的人，但是開春的時候老婆病死了，留下七八歲的兒子小西孤苦伶仃，無人照顧。王素要謀生，為了有個人照顧兒子，就娶了西邊村頭的鵝嫂做老婆。

王素離家前對鵝嫂說：“我們都是窮人家，只求三餐溫飽，不求大富大貴，以后每逢月底我便會寄錢回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西這孩子，他那么小就沒了娘，你既然嫁給了我，小西以后就多望你照顧了。”

自從娘死后，小西基本上不愿意說話，王素離家后他更是沉默。

小西喜歡蹲在墻邊寫作業，寫完才踏進家門。有一回，小西在墻邊給王素寫信，他寫道：“爹，今天我跟土毛、狗蛋放學回家的時候，在村河里看見一條掉進水里的狗，我跳進了河里救它，我差點挨水淹了……”當天晚上，小西進家后，門就被關上了，不久后傳出一陣陣嗷嗷聲，那聲音煞是凄厲。鄰里街坊聽到了都紛紛搖頭，都在懷疑這繼母鵝嫂對小西做了些什么。

第二天，屋門前的紅火磚墻上多了十幾道一豎豎的劃痕。有人說，他親眼看到小西在上面劃的，怕是小西挨了多少棍，就往墻上劃多少道吧。

屋子里的嗷嗷聲三五天就會出現一次，鄰里在墻外聽，并不清楚里面發生什么事，只能憑著門外墻上日積月累、越劃越多的劃痕猜測著。就連村里最老的阿嫲也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這片墻外哭了好幾次，說等小西的爹回來，讓他把那惡毒的繼母給休了。

大年三十，天色已經灰起來。大家都知道，王素每年的這個時候，會回來吃團年飯，都時不時盯著他家的大門瞧。

王素拖著他那副賺錢的工具往家里趕，從村頭一路走來，遇到的鄰里，都說小西在家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和苦頭。

這些話聽在王素的耳朵里格外刺心，他匆匆地趕進家門。當看到屋門前的墻上果然有劃痕時，王素真的按捺不住了，他大步踏進家門，搜索兒子和鵝嫂的身影。

鄰里們趕緊躲在墻外，探著頭，等著瞧熱鬧。

找不到小西的身影，鵝嫂正在拔雞毛。她眼見王素進門，便趕緊擦干凈手，笑著迎上去。

王素是個急性子，一把抓起鵝嫂的手肘子質問小西的去向。鵝嫂疼得嗷嗷大叫，央求王素松手，而他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眼前一年不見的丈夫，感覺是如此的陌生，她不解地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王素拽著鵝嫂走出門外，指著那道墻的劃痕，激動地訓斥道：“你看，這就是你的罪證，難怪人家會說繼母毒如蛇！”

鵝嫂使勁地搖頭，王素又接著說：“鵝嫂啊，鵝嫂，你過門時便知道我家的境況，萬萬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把我的話給忘了。”

鵝嫂不為自己辯解，只說了一句：“我以為關起門，我倆是墻里的一家人，可現在看來，你還分不清自己到底站在哪！”鵝嫂幾乎是吼著喊出來的。

鵝嫂走出門外，扶著墻離開。王素感覺她走起路來有些吃力，腿不像一年前那么利索，看著她漸漸就要消失。

這時，小西手里捧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跑進家門，第一眼便看見了王素，可他沒尋見鵝嫂的身影。王素知道兒子想問什么，說：“她被我趕跑了，因為鄰里們說經常聽到你嗷嗷叫，兒子你這一年受苦了。”

“不，我沒受苦，她為了救我把腳給扭了，那嗷嗷聲是我給她擦藥酒時，她忍不住喊出來的。”

“可那墻角的劃痕呢？”

“我喜歡在那里寫作業，磨鉛筆畫上去的。”

“啊？”王素如蠟像般愣住了！

小西轉身趕緊跑了出去，追尋著鵝嫂的身影。就在鵝嫂的身后，小西哭了，他第一次喊了出聲：“娘，你別走，你留下，你以后就是我的親娘！”

鄰里們散去了，王素看著風把墻邊那棵老榕樹的須莖吹到了墻里，又撥到了墻外。

責任編輯：黃秀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