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念想

劉亞中

那天下午，母親有事，要我去給前院一戶人家送點蔬菜。

說是一戶人家，其實只有一個老頭兒，他頭發胡須都白了，背卻挺直，很慈祥。

老頭兒的屋子不大，因為窗前有一棵老樹，光線不太好。我提著菜籃子進屋時，他正坐在炕上，背靠著行李卷，戴著一副老花鏡看書。

替我謝謝你爸媽，費心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手邊的盒子里取出幾塊很少見的糖果向我遞過來。盡管糖果對我很有誘惑力，但此時更吸引我的，卻是房間里兩個很大的書柜，里面擺滿了大大小小、厚薄不一的書！

原來咫尺之近，竟藏著一個書屋，這個發現對于一個喜歡讀書的十二歲少年來說，真是太大的驚喜！

我沒有伸手去接糖果，而是有點膽怯地問他，我，能看看那些書嗎？

老頭兒先是一愣，即而笑了，他把身子向前傾著，用力把糖塞到我手里，然后點點頭。

此時，一種極度的快樂頓時在我心里充滿，我只用一秒鐘就把糖果裝進衣兜，然后便向書的方向奔過去……

靜靜的房間里，靜靜的午后，我和他，各居炕的一角，就這樣互不干擾的陶醉在各自的書里了，偶爾抬頭目光相遇，我們會相視一笑。他的笑滿是慈愛，像我故去的外祖父。

從此，背地里，我不再喊他老頭兒。自家院子里的菜不用再等母親說，我會親自動手采摘下來，主動給老人送過去。有事沒事地，我都會往他的屋子里跑，而他也總象有所準備似的，每次都有糖果給我吃，還總愿意摸摸我的頭。

在那個有些陰暗，卻讓我看到了無數光明的屋子里，老人陪著我，我也陪著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開心的午后和傍晚。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有很多，所以每次從老人那里離開，我都是只說一句，走了，然后就轉身跑掉。可是，就在那年的深秋，他突然在一個夜里過世了，跟所有的人，包括我，永遠的，不告而別。

下葬那天，我在遠一點的地方站著，看著，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們之間其實沒有太多的故事，可是，再看不見他的笑容，再感受不到他手心里的溫暖，這真的讓我很難過。再見，爺爺！我在心里對他說。

從墓地回來，看著沒有了他的空房子，我突然想，那些書沒了主人，會不會和我一樣難過呢？

回到家里，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那兩個裝滿了書的大柜子，此刻正安靜地立在我家墻角！

疑惑間，母親走過來，遞給我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家皓。

我打開信，上面有三行字：

孩子，你喜歡糖果，更喜歡讀書，這讓爺爺很高興。

爺爺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走了。書都留給你，做個念想。

還有，謝謝你的陪伴！

看完信，我的眼淚終于嘩地一下，流滿了兩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