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

遠古的水草

性善性惡的討論，古今中外都有過，難有結論。其實比較妥當的說法是人皆有善惡兩面，就像人都有雅俗兩面一樣。人性是比較穩定的，雅俗的劃分也是比較穩定的，比如說金圣嘆歸納的五大惡俗，后經人補益為十條的人之十大惡俗，今人對比一下便有答案。

這十大惡俗分別是：一，腰有十文錢必振衣作響；二，每與人言必談及貴戚；三，遇美人急索登床；四，見到問路之人必作傲睨之態；五，喋喋高吟其酸腐詩文；六，頭已花白卻喜唱艷曲；七，施人一小惠便公布于眾；八，與人交談便借刁言以逞才；九，借人之債時其臉如丐而被人索償時則其態如王；十，人前常多蜜語而背地必揭人短處。

十有八九是相同的。第五條是少見了，今天若是還有人高吟詩歌，倒不失為可愛了，但今人俗到懶得附庸風雅了，誰還敢說自己是詩人呢。炫富、攀高、急色、無禮、為老不尊、自賢、炫口才、人前人后不一，前恭后倨等“俗”，今日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壓過古人了。對比一下“十大惡俗”，能夠坦然不驚的人恐怕也少——本人是汗流浹背的。

俗人古今有，今日特別多嗎？我想也不見得。最雅的時代有史可據的是魏晉，號曰“魏晉風度”，衣著、談吐、見識俱不凡；其次應該是唐宋，販夫走卒都能作詩填詞，歌女唱的是王昌齡李太白蘇東坡作品，能不雅嗎？可是，他們也有日常生活，也要買菜洗碗，也談戀愛也要生孩子，也要罵街打架，也有小偷大盜犯罪嫌疑人。《清明上河圖》里，一副俗生活，最雅的時代，依然是最俗的市井澆灌出來的。可是，為什么那些時代，竟有成為絕響的趨勢？

能夠如此想，就應該是可喜的了：我們沒有泯滅對雅的欣賞和渴望，雖然我們處在財富英雄時代，幾乎每個人都盡最大的努力去追求財富，社會承認并激勵對財富的正當獲取和擁有，因而我們多是俗人。可是在內心深處，這個民族特有的“雅”基因時刻在提醒著我們：除了擁有財富，我們還應該有文章書畫彈琴圍棋相伴的生活，我們向往彬彬有禮的世風，我們要做謙謙君子。

雅俗并存于每個人的身上。俗是開門七件事，是物質基礎，沒有它，雅無處生根；雅是俗的枝丫上開出的花，是喧鬧里迸出的音樂，是刻板無趣中露出的笑靨，沒有它，生活只是日復一日的塵屑。只有俗沒有雅，對于個人來說，沒有意思；對于歷史來說，沒有意義。保持感動，保持敏銳，保持個體性，給自己留一點時間與自己相處、和自己談談，在俗的煙火外，營造一個雅的心靈世界，避免惡俗，時常自潔。雅的追求是拯救，是人生的意義所在。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