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襪生香

承彥

庭院秋千上坐著一位憨態可掬的少女。花團錦簇間，少女蕩著秋千，高高翹起雙足，纖纖玉足上不著鞋履，只覆了一層柔軟凈白的羅襪。蕩罷秋千起身，也懶得揉搓細嫩的手指，只倚著一旁的花樹輕嗅花香。忽然院門被人輕輕推開，來人踏著園中青草款款而來。少女慌得顧不上穿鞋，含羞跑開。

“襪刬金釵溜”，這該是李清照詞中最生動活潑的畫面。

詞中少女蕩秋千時脫下屐履，僅著羅襪，素足朝天；蹴罷秋千亦不著急穿鞋，仍讓絹帛制成的襪底靜靜貼著天地間最質樸的草木芳華。待有客來時，也不及穿鞋，只著襪子慌忙溜走，一路分花拂柳而去，爛漫嬌憨。

曹植在《洛神賦》里曾有一句“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講的是洛神在碧波蕩漾之上的翩然仙姿。這句極美，是以后人提起羅襪，首先想到的便是“羅襪生塵”。

而李清照這首《點絳唇》中亦有一句“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女子的脂粉香汗染上輕薄衣衫，亦能染上那素白羅襪。且只著羅襪，足尖輕點在花草間，也能染花草香，怎知不是凌波微步，羅襪生香？

而南朝的那位麗人在作蓮上舞時，應該亦是只著素襪，這樣才能在薄如蟬翼的金質蓮瓣上婀娜旋轉。

只著素襪的雙足輕盈靈動，最適宜在夜深人靜時漫無聲息地行走。南唐后主李煜筆下也有一位刬襪而行的少女，可這女子只穿襪子行走卻是為了幽會情郎。

“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在花明月暗的夜晚，一位豆蔻少女悄悄走在漢白玉石階上，因怕走動時發出聲響驚擾旁人，便脫下金縷制成的鞋子，只穿襪子拾階而上。空庭人寂寂，羅襪暗生香。

無論是秀麗的庭院，還是寂靜的深夜，都有一雙玉足僅著素襪，即便步上香階也不怕沾惹塵埃，踏著青草也不怕污了新泥，就這樣悄悄立著，或小心翼翼走著，一步一生蓮……

古時女子多居高閣之上，如一株纖弱綠植，受諸多規矩束縛，鮮少可以率性而為。所以即便她們有美衣華裳、金釵玉飾，都不抵那一刻羅襪染塵的灑脫歡愉。

是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又有什么比天真爛漫更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