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裝之下 難承其重

陶宇

2016年1月1日，電影市場迎來了由追光動畫所制作的合家歡動畫電影《小門神》。該劇講述了在現代社會的如今，傳統的神仙已經不再被人們需要，神界的仙人需要另尋他職，于是，作為二門神的郁壘決定去人間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以證明他們的價值。在人間，兩位門神遇到了單親母女小英和雨兒，發生了一系列有趣的冒險故事。該片從其之前所發布的預告片來看，絢爛的畫面，豐富的色彩運用，傳神的人物造型都讓人們頗為期待。然則，這部投資1.3億元的動畫，最終卻只獲得了不超過8000萬人民幣的票房，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在商業上失敗得一塌糊涂。筆者并非是一個唯票房論者，亦不否認其在畫面技術上的卓越炫目。只是《小門神》作為一部商業作品，結果卻是如此的出人意料之外，則不得不令人有所疑惑了。這就好比一個外表上穿著打扮都極其出色的女生，卻跳出了笨拙的舞步，實在讓人惋惜。筆者認為，《小門神》的畫面、造型、作畫確實已經是當今國產動畫電影的巔峰之作，比之《大圣歸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其所跳躍的劇情之舞，則就讓人有些不明所以乃至于搖頭嘆息了。恐怕，這也是《小門神》折戟沙場的原因所在吧。

一、 華麗起舞的絢爛畫面

電影是影像的呈現。這即是說，觀眾第一眼所看到的，并非是膠帶、電子數據、具體的設定圖等。觀眾第一眼所看見的，永遠都是具體的，呈現于銀幕之上的畫面。所以，作為一部商業作品而言，無論是真人亦或是動畫，畫面的制作都是重中之重。這一點在動畫上體現的更為明顯。因為動畫本身盡管有對現實的取景，但是其美術的運用是更為關鍵的。根據相關資料，《小門神》一片歷時3年之久，動用了一百五十幾人，總體的渲染時長更達到了8000萬小時。這一渲染時間比之好萊塢的《功夫熊貓2》更長。其次，整部動畫中一共出現了36個不同的場景，倘若我們算上場景在不同時間點的變化，則有49個之多。最后，全片鏡頭數達到了1940個之多。一般而言，90分鐘時長的動畫有1500個左右的鏡頭，考慮到《小門神》的時長僅僅比此多了19分鐘，可以說其鏡頭數是偏多的。從以上的數據可以看出，倘若我們將《小門神》比作一位參加舞會的少女，其著裝無疑是絢爛、華麗的。實際上，許多的評論即便對《小門神》的某些部分有所不滿，但是對于其畫面則多是褒美之詞。而就《小門神》外表的華麗著裝而言，我們可以從場景設計、人物造型以及作畫來進行評價。

影片在傳統的木偶戲中緩緩的展開，伴隨著敲鑼與操作者對門神故事的精彩演繹，仿若進入了一個古色古香的神幻世界。隨后，戲終人散，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鏡頭緩緩拉伸，溫柔多情的江南水鄉在觀眾面前徐徐展開。小鎮的青瓦古味，潺潺流水，伴隨著女主角奶奶的逝世，花燈帶著人們的思想飛向天空。鏡頭跟隨花燈順風耳上，便看見了神界的度朔山——門神的居住處。在《小門神》中，觀眾雖然看不到三千里的神山，卻能看到大桃木，大桃木整體以古樸的深棕色為基調，伴隨著技術人員精心刻畫的五百多條樹枝，搖曳擺動，誰又能想到其實它是兇惡的年獸本體呢？至于兩位主角的設計，性情略帶狹隘的郁壘整體呈現瘦高型，神態不怒自威，雙腿修長，使的是一把神劍，作戰時有炫目的金色覆蓋其身，真是戰神下凡。而神荼則是隨遇而安，挺著大肚子，整體造型圓潤，頗有憨態。

在造型大氣磅礴，由一圈銀色云河所縈繞，建筑從下至上體現著時代變遷的凌霄殿前，召開了神界的經濟會議。夜游神、夜游神之子、巨靈神、花神、財神等各色人物隆重登場。夜游神經過30多稿的修改，整體以黑絲綢包裹，行動起來仿若鰻魚，配上兩撇小胡子，將其挾官自重，神出鬼沒的特點表現得淋漓盡致。而伴隨著夜游神的諸多孩兒，在可愛賣萌的背后，還頗有創意地插上了惡魔似的翅膀，在為其賣萌的神情而發出好可愛的叫聲時，又不禁為它的調皮搗蛋啞然失笑。除此之外，巨靈神身材高大卻又傻里傻氣，花仙婀娜多姿，身著粉色絲綢制長裙，也難怪乎郁壘會為她念念不忘。然則，神仙之中最值得一提的，還是馬云造型的宣講官和全身布滿金錢標志的財神，口中念叨著下崗、股票、新經濟、再考核等名詞時，透露出神幻的仙界其實也有相當的煩惱。

隨后，鏡頭轉換到了人間，小雨家所在的百年老店被設計在了街角，遙遙看去，周遭都是高樓大廈，正應了本片傳統與現實的主題，也透露出傳統被現實的擠壓。小雨活潑純潔，一對大眼睛中流露出無限的生機與希望。而其他各色人物，亦是各有精彩，茲不再論。

最后，片中唯一一段2D動畫則是講述壁畫中年獸與上一代門神的大戰故事，不同于3D動畫所呈現的特點，2D的線條更加躍動凌厲，作畫精彩紛呈，將年獸由誕生、成形、作亂，被封印的整體過程借助超動感的作畫呈現，筆者認為，這是整部影片就技術層面而言，最值得觀賞之處。

二、 不堪其重的混亂舞步

作畫上的華美僅僅只能抓住觀眾的第一眼，而當人們坐下來觀看電影的時候，更為關注的是電影的故事、人物的性格、情節的合乎邏輯性乃至于整部電影所想要傳達的價值觀。正如上文所比喻的一般，倘若將電影看作一位參加舞會的少女，那么這位少女所跳出的舞步（故事）是混亂的，不合乎邏輯的乃至于讓人搖頭嘆息的。總體而言，《小門神》作為一部定位為合家歡的作品，作為一部定位為商業片的童話，它所塑造的，所傳達的，某種程度上又太過于現實。這并非是說反映現實是不好的，實際上對于《冰雪奇緣》，有許多人會解讀為為女性人群正名，因為其表達了女性堅強，獨立，自主的形象；又比如說《瘋狂動物城》，人們能從中看到為許多弱勢群體的聲張。這可以說是一種政治正確，但無論如何，即便是動畫片的表達形式，也并非說就是幼稚的。正相反，它特殊的表達形式是有利于導演表達自己的價值觀的。人物塑造的臉譜化，多線劇情推進的疏離等都是國產動畫電影常有的問題，這多少有些老生常談。在這樣的老生常談之下，我更想著重談的，則是故事某些情節的不合邏輯之處，以及從這種不合邏輯之處所呈現出來的混亂的價值傳遞。我們可以說真善美并非是動畫所必須要傳遞的，正如押井守的《人狼》可以反映日本特殊時期的歷史。但是，作為一部合家歡的童話，是應當恪守哪怕是理想型的真善美的理念，而非是夾雜了太多現實和妥協的混亂。

總體而言，故事分為兩條主線，其中一條主線較為常見，講述的是小雨家繼承了奶奶的百年老店，卻遇上了隔壁的壞人不僅打算染指這家店，同時還垂涎于小雨母親的美色。自然，這樣的故事正如我們所知的一樣，在神仙的魔法的幫助下以及小雨母親決心對百年老店的配方進行改良下，壞人的陰謀沒有得逞，并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這是一條比較簡單的故事。另一條主線是本片的重點，講述的是門神郁壘為了證明神仙并非失去了用處，同時也為了說明自己門神的價值，而去解開了年獸的三個封印，最終釋放了年獸出來。當然，故事的結尾也不會超出預料，年獸本來打算為禍人間，天下大亂，還是被正義的門神們重新封印了回去。從基本的介紹來看，這兩個故事都似乎問題不大，除了兩條線沒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合流，主線之間的切換略帶問題之外，也并沒有什么太值得說的問題。然則，在結局上卻有一個極其匪夷所思的地方——作為整起事件的主謀郁壘，卻完全沒有得到相應的懲罰，除了他解開封印的時候，稍微變老了一點，但是最后還是完全恢復。

這一點，恐怕大有問題。眾所皆知，好人有好報，壞人受到懲罰是人類的一個基本價值觀。郁壘作為本來看守年獸的門神，卻為了自己的私心而解開封印，差點攪得天下大亂，最后神界卻因為郁壘的行為，發覺了還是需要門神，從而停止了對神仙的再考核，郁壘也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對此，筆者只好發問道：“這和監守自盜，挾寇自重有什么區別？”

筆者認為，郁壘的行為無論如何都是錯誤的。神界順應新的人間形勢，試圖給神仙們找尋新的崗位，這固然有點無奈，但從片中設定來看，亦非有什么過失。而郁壘卻用威脅神仙只有自己能戰勝年獸的特殊保住了自己門神的職位。也許，導演對此是試圖對現實中的某些行為作一個黑色幽默，只是這樣的黑色幽默卻并非是一部合家歡的電影所能承受的，也并非是一部童話所應當傳達的。我們可以接受郁壘的悔恨，可以接受郁壘最后犧牲了自己，也可以接受郁壘因為這一行為被神界懲罰，這樣父母至少可以教育孩子這是不對的行為。但是，我們卻很難接受的是，郁壘的免于處罰僅僅只是因為夜游神害怕神界發現他失職而沒有向神界報告郁壘私離神界。

看到影片最后，那本來是作為反面的神界不許與人間相互溝通令，財神和宣告官的張揚跋扈，卻魔幻般地變成了正面的形象，似乎他們在開頭所作得一切才是真的為神界好。而這種反轉，對于觀影的期待和體驗而言是極差的。所以，作為影片最為核心的理念的傳遞，確乎是這部作品華麗的外衣所不能承載之重。

結語

綜上所述，《小門神》這部動畫，在吸引觀眾上，做足了功夫。它不僅有色彩斑斕的場景設計，也有形象傳神的人物造型，更有流暢漂亮的作畫表現。這一切，都在告訴人們，這應當是一部優秀的作品。當看到了片中小雨和夜游神的孩子們的可愛造型，無論是誰，都會提起相應的興趣，并且認為這是一部也許會超越《大圣歸來》的作品。實事求是而言，在畫面的制作上，比之經費捉襟見肘的《大圣歸來》，《小門神》則能夠請來高曉松等名人進行配音，而其畫面精細程度比之之前的3D動畫更是過之而無不及，從這一點上來說，《小門神》確實是國產動畫電影在畫面制作上的標志性的作品。

但是，絕大部分的觀眾并非是專業的畫師，具備相對應的美術功底的更是寥寥可數。人們更為在乎的，是他看到了一個什么樣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否讓他認同，是否讓他為劇中人物感到某種擔心、欣慰、哀傷、開心等感受。某種程度上而言，電影就如同小說一樣，文字上的辭藻運用固然有時會讓人有賞心悅目之感，但決定其能否看下去的，最為重要的，還是小說所述說的故事，小說人物的愛恨情仇。從這一點上而言，《小門神》的起舞，怕是有點未加雕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