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祺,王尊旺(.福建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學院,福建 福州 350;.福建中醫(yī)藥大學閩臺中醫(yī)藥文化文獻研究中心,福建 福州 350)
《保嬰撮要》醫(yī)案賞析
李奕祺1,王尊旺2
(1.福建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學院,福建 福州 350122;
2.福建中醫(yī)藥大學閩臺中醫(yī)藥文化文獻研究中心,福建 福州 350122)
《保嬰撮要》;醫(yī)案;賞析
《保嬰撮要》刊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是薛鎧、薛已父子共同完成的一部兒科專著,凡二十卷。該書不僅收錄的小兒病種比較全,而且附有大量的醫(yī)案,是一部理論與實踐相結(jié)合的重要著作。《卷六·發(fā)熱》篇中有2個病案很特殊,是由病人家屬在刊刻書的過程中因為親身體驗出于感激而加入的,病案資料相對更完整更生動,值得賞析。
病案1嘉靖癸丑閏三月,渠下第北歸,犬子麟孫方病,瀉不食,遍體如焚,胸滿腹冷痛,日夜不成寢。或投以山楂、枳殼,中氣愈弱,瀉愈甚。不食至累月,日進米飲一半甌,或糕餌棗栗少許。稍過節(jié)度,則肢體熱益壯,腹痛不解,奄奄喘息,旦暮不保矣。立齋先生枉視之,則曰:此胃虛不能納,脾濕不能運,病在戊巳,深且久,兼木氣所乘脫。服攻治之藥,則殆矣。亟用補中益氣湯數(shù),里熱稍退,瀉不食如初。先生復曰:此勿亟,惟胃氣漸復,濕漸除,當自得效耳。改用六君兼補中湯,仍服八味丸生命門火,以滋脾土。如是三月,諸癥悉退,納谷倍常日。惟稍遇形役,或記誦心勞,則潮熱喘發(fā)。先生復授以歸脾方加梔、柴二種,熱尋止,形氣日充。
甲寅七月,偶觸暑飲冷,前癥復作,間發(fā)瘧疾,熱晝夜不止。先生曰:此虛寒逼陽,法當舍時從癥。用補中湯多加炮姜,益以生姜二兩,及口而瘧止,面色青黃相錯,更患痢。或謂參、芪、炮姜不宜。先生哂之,且曰:此固虛弱自利耳。往嘗謂戊巳受病,木氣乘之,此青黃二色,非正形耶!仍用補中益氣多加柴胡、參、術(shù),數(shù)日而痢止,余癥亦漸解脫。惟吾兒襁褓失母,渠每姑息之故,其性外溫而中易怒。渠少孤,遭家多難,藜藿恒不充,兒幼多病失調(diào)養(yǎng),故形怯而胃弱,致疾之原,其所由來者漸矣。先生洞微燭幽,知其病深且久,而堅持獨見,以祛攻治之惑,吾兒再造之慈,何幸得此于先生哉!先生之曾大父與先廷評公為中表兄弟,先君與先生同宦游京師,末年尤敦泉石之雅。先生盛德,及于犬子,能使先人后嗣永存,區(qū)區(qū)志感,誠不能盡萬分之一也。是歲冬十月望,眷晚生張慕渠頓首頓首。
醫(yī)案賞析
此病案很完整,跨時1年半,可分為2個部分。第1部分是發(fā)熱的病案。患兒腹痛、腹瀉,發(fā)熱、納差月余。根據(jù)治療又可分為3個階段。第1階段,升陽除熱為先。此時熱甚,“遍體如焚”,飲食“稍過節(jié)度,則肢體熱益壯”,雖“腹痛不解”,“胸滿腹冷痛”,不用攻伐之品,先生根據(jù)病程分析,“胃虛不能納,脾濕不能運”,采用李東垣的升陽除熱法,治療“亟用補中益氣湯數(shù)劑”。補中益氣湯治中氣虛弱,體疲食少,或發(fā)熱煩渴等癥。薛已在《卷九·虛羸》補中益氣湯方中按曰:“前方若因藥克伐,元氣虛損,惡寒發(fā)熱,肢體倦怠,飲食少思,或兼飲食勞倦,頭痛身熱,煩躁作渴,脈大弦虛,或微細軟弱,或寸關(guān)獨甚者,宜用之。凡久病,或過服克伐之劑,虧損元氣,而虛癥悉具者,最宜前湯。若母有脾胃不足之癥,或陰虛內(nèi)熱,致兒為患者,尤宜用之。”可作為此病案用補中益氣湯1個非常好的注解。對于“病在戊巳,深且久,兼木氣所乘脫,服攻治之藥,則殆矣”,補中益氣湯藥后瀉減熱退。對于此發(fā)熱重癥,治療急補重補,用藥“亟用補中益氣湯數(shù)劑”,此“亟”、“數(shù)”可見一斑。治療的第2階段脾腎并補,益火補土。病雖熱退瀉減,但由于病程長,治療宜緩,脾腎并重,并以補火生土,充分體現(xiàn)其重視溫補的法則。“此勿亟,惟胃氣漸復,濕漸除,當自得效耳。改用六君兼補中湯,仍服八味丸生命門火,以滋脾土。”,“如是三月,諸癥悉退,納谷倍常日”。治療的第3階段“惟稍遇形役,或記誦心勞,則潮熱喘發(fā)。先生復授以歸脾方加梔、柴二種,熱尋止,形氣日充。”歸脾湯治脾虛弱損,健忘驚悸等癥,加梔子、柴胡清泄肝熱,以治土虛木乘。
本案記載的后半部分實際上應作另1個醫(yī)案,因為距前次發(fā)病已過1年半矣。病時值暑月,“偶觸暑飲冷,前癥復作,間發(fā)瘧疾,熱晝夜不止。”“面色青黃相錯,更患痢。”先生不拘于暑時,更不拘于痢癥,而是根據(jù)患者病史分析其病因乃是脾虛木乘,辨析其熱是“虛寒逼陽,法當舍時從癥。用補中湯多加炮姜,益以生姜二兩”,須知此時是七月暑天,病人“熱晝夜不止”,雖“及口而瘧止”,但“更患痢”,猶能堅持用參、芪、炮姜,則屬不易,若非辨識精準,確有定見,難建偉功。先生獨具慧眼,分析此痢為虛,面見青黃二色,是土虛木乘之象。對于不同治療意見,先生充滿自信,“先生哂之,且曰:此固虛弱自利耳。往嘗謂戊巳受病,木氣乘之,此青黃二色,非正形耶!仍用補中益氣多加柴胡、參、術(shù),數(shù)日而痢止,余癥亦漸解脫。”借用患兒父之言,分析其從小失于調(diào)養(yǎng),脾胃虛弱,肝木易郁為其病本。“先生洞微燭幽,知其病深且久,而堅持獨見,以祛攻治之惑”。急病急補,補陽為先,先生重視溫補脾腎陽氣,這是臨證危急重癥反復實踐的寶貴經(jīng)驗所得。
病案2嘉靖甲寅,敬臣之女,年十二,患脾胃素弱,自夏入秋,時瀉時止,小腹微痛,至八九月間,遂成疳積之癥。發(fā)熱凡二十余日不止,汗泄熱解,汗已復熱,自中脘至小腹膨脹堅直,大便溏,氣喘咳嗽作噯,俱晝輕夜重,徹夜煩躁不睡,鼻塞眼暗譫語,其母以為必死矣。立齋先生診之曰:脈浮大而無根,此大虛證也,非獨參湯不可。乃用參一兩,加熟附三分,煨生姜三片,日進二劑。仍并渣服之,大下疳積,其氣甚腥,腹?jié)u寬,熱漸減,脈漸斂,然手猶尋捻不已,鼻孔出血。先生曰:此肝證也。煎六味丸料與之一服,如脫。乃晝服獨參姜附湯,夜服六味丸料,脈漸有根,諸癥漸退。先此手足恒熱,至是乃始覺寒。先生喜曰:此病邪盡退,而真氣見矣。然猶飲食不進,乃單用六君子湯加炮姜,遂能食。咳嗽獨甚,與補中益氣湯,嗽遂止,夜始有睡。凡弱女之得生,皆先生力也。向非先生卓有定見,專治其本,而其末自愈,則奄奄一息之軀,豈堪雜劑之攻擊哉!其為丘中之骨,蓋必然矣。敬臣感激之余,無由以報,敬書施療之顛末,以附醫(yī)錄,庶不泯先生之功,且以告同患此者,幸無所誤。
醫(yī)案賞析
此例脾虛腹瀉遷延3個月,發(fā)熱20余天,鼻塞眼暗譫語,病屬危急虛證,整個治療充分體現(xiàn)薛已重視溫補的學術(shù)思想。① 重視陽氣,急證急補重補。對于危急虛證,必須立即采用作用強、見效快的方藥進行急救治療。本例患者素虛,病程長,病久損及于腎。腎陽虛衰,腎不納氣,而見咳嗽氣喘;腎陽虛衰,火不生土而見腹脹便溏;汗泄熱解,汗已復熱,晝輕夜重,徹夜煩躁不睡,脈浮大而無根,此乃腎陽虛衰無根虛火上炎,“此大虛證也,非獨參湯不可。乃用參一兩,加熟附三分,煨生姜三片,日進二劑。仍并渣服之。”用量用法強調(diào)急證重用,日進二劑。在舊時,沒有靜脈給藥途徑,此點甚為重要。重視溫補,重視陽氣,回陽救脫,“熱漸退,脈漸斂”。② 重視陰陽平衡,注重朝夕補法。病人藥后癥雖減,“大下疳積,其氣甚腥,腹?jié)u寬,熱漸減,脈漸斂,然手猶尋捻不已,鼻孔出血。”《卷一·肝臟》曰:“氣血素弱,或因病后,或服攻伐之劑,而手尋衣領,咬牙呵欠,目淡青者,乃肝經(jīng)虛甚也,急用地黃丸以補腎肝。”治療過程并沒有因鼻出血而驚慌,而是根據(jù)“手猶尋捻不已”分析此為肝證,“煎六味丸料與之,一服如脫。”薛已善用溫補,重視腎陰腎陽的平衡,根據(jù)人體與自然界陽氣的變化規(guī)律來進行補法的應用,注重朝夕補法。“晝服獨參姜附湯,夜服六味丸料”,腎陰腎陽為臟腑陰陽之根本,五臟病久均能波及于腎,對于陰陽俱虛,應用不同的朝夕用藥,緩緩圖之,以期達到陰陽平衡之目的,腎陰腎陽平衡,方能“病邪盡退,而真氣見”,“先此手足恒熱,至是乃始覺寒”。③ 虛證,強調(diào)偏虛純補。“飲食不進,乃單用六君子湯加炮姜,遂能食;咳嗽獨甚,與補中益氣湯嗽遂止,夜始有睡。”這一點正如王敬臣所言,“向非先生卓有定見,專治其本,而其末自愈,則奄奄一息之軀,豈堪雜劑之攻擊哉!”
這2則醫(yī)案記錄于嘉靖甲寅(1554年),此時薛已已經(jīng)68歲,學驗俱豐,對急危重癥的處理已相當成熟,整個治療過程充分體現(xiàn)其學術(shù)思想,每每品讀,對于當今臨證仍有重要啟迪。
R-092.48
B
1000-338X(2016)03-0061-02
2016-03-28
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福建省衛(wèi)生廳資助課題(ZYGJ201127)
李奕祺(1960—),副教授,醫(yī)學博士,主要從事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