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非法證據排除對于維護司法公正,保護人權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我國的法律對非法證據排除進行了符合國情的改變,但在實踐中卻依舊無法起到理想的效果。面對刑訊逼供證明的困難和證據收集能力的不足,我們應當將輔助制度如訊問時律師在場制度和私人取證的規制納入視野,讓司法實質公正日漸深入人心。
關鍵詞 非法證據排除 刑訊逼供 實物證據 收集
作者簡介:李丹婷,中國農業大學。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6.11.345
一、非法證據排除的含義及中外對比
(一)非法證據排除概念
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正案出臺后,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四條第一款,“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證人證被害人陳述,應當予以排除。收集物證、書證不符合法定程序,可能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應當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不能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對該證據予以排除?!?/p>
(二)與“毒樹之果”的比較
美國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被稱作“毒樹之果”,是指由任何非法行為或非法證據間接取得的證據?!岸緲渲币巹t在美國的確立,標志著美國非法證據制度規則達到了頂峰。按照這一規則,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獲得的證據,都不能在審判中采納,因為它們都是“有毒的樹結出來的果實”,只要樹有毒,則果也一定有毒,就都不能食用 。
非法證據排除和“毒樹之果”出發點都是為了保障公民權利,是民主化、法治化的重要體現,都在保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不受刑訊逼供的方面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是對人權的追求,在社會利益和個人利益中尋找平衡。兩者亦有不同點,中國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對于實物證據留有一定的空間。因實物證據的客觀性較強,在其搜集程序的非法性不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的情況下,如果其真實性和關聯性可以得到證明,那么它的證據能力即可受到法律的認可。而對于這個“嚴重影響司法公正”程度的判斷,可以理解為對取證對象的人身權利如生命權、健康權等造成不可恢復的損害,實際上這些非法手段的底線是相對較低的。這在司法實踐中,可由法官的自由心證從法律職業人的角度對司法公正進行判斷。而“毒樹之果”卻是將來源不合法的證據及其衍生證據一并排除。
二、非法證據難以排除的原因
(一)刑訊逼供難以證明
在律師的會見權受到嚴格控制的現實之下,律師與犯罪嫌疑人的接觸往往較少。倘若犯罪嫌疑人一般情況下,律師都會為維護當事人的權利做出最大努力,對于防止犯罪嫌疑人受到刑訊逼供或誘供騙供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建立訊問時律師在場制度。此時,律師作為監督者,對整個訊問過程進行監督。不僅讓偵查人員的刑訊逼供行為無處可藏,也可在其誘供騙供時維護對此毫無防備的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利,使得訊問所得口供更為公正。訊問后律師對口供的確認環節,也可成為排除非法證據的依據。如果在關系案件定罪的被追訴人言詞證據上沒有經過律師的認可,無法排除合理懷疑,那么法院應當以此為據對該證據不予采用。
相比全程錄音錄像制度,在重大復雜的案件的偵查中,錄制后的保存和調取成本較高,保管如此龐大的數據庫對于偵查機關來說并不容易。再者,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錄音錄像的造假技術會日漸高明難以分辨。比起訊問時律師在場制度這一更具備人格性的監督手段,全程錄音錄像的價值可能會被逐漸削減。
而律師在場制度這一人格性特征帶來的好處之多,其對于偵查效率的減損也是不可避免的。其消耗的人力物力會給偵查帶來較重的負擔,影響偵查的進程。所以律師在場制度是不能適用于每一宗案件的。對于重大復雜、社會影響較大的案件,直接規定適用該制度是最好的選擇。對于一些特殊案件,若當地的公安機關有較多的刑訊逼供記錄,因此導致的冤案錯案率較高,律師可向檢察院申請訊問時在場。公安機關移送審查時向檢察院提交的口供應當為合法所得,才不致檢察院因此類違規行為拖累工作進程甚至敗訴。所以檢察院應當結合公安機關和案件的實際情況,對律師在場制度的實行有所干預。
對于一般案件,據案件實際和經驗法則判斷并無通過非法手段取得口供的必要性,或是當場抓獲無需通過口供定罪,則訊問時律師在場的意義不大。此時,可結合全程錄音錄像制度,以技術手段取代人力資源過多投入,也不會影響審訊效率,為非法證據排除提供了視聽資料方面的依據。
我國當下的非法證據排除處于起步階段,在實踐中啟動的比例并不高,它需要很多其他制度進行輔助。而以上談及的兩種制度,都能為非法言詞證據的排除提供重要依據。然而這兩項制度目前尚未真正落實,實質正義的維護道阻且長。
(二)證據收集能力有待提高
對于公安機關、檢察院和法院來說,作為國家機關,是否實現實質公正往往沒有辦法通過客觀標準估量,但其工作的成果卻是由國家從整體的角度進行評判。這樣的管理考核模式和巨大的工作量決定了司法機關追求效率高于追求公平,只是國家機器中進行糾紛解決和懲處犯罪的一個零部件,實質公正的法律理念很容易被忽略。而證據收集能力的不足及其導致的證據的珍稀性,使得法官在排除與案件有關的證據時內心愈發排斥。中國法官在犯罪主觀要素的認定方面先天就處于某種結構性不利的位置,即證據供給的有限性制約了法官對推斷的運用; 同時,由于缺乏立法與司法的有力保障,法官也無法充分使用推定這一技術 。
要大刀闊斧直接砍去包括實物證據在內的所有通過非法手段獲得的證據,會使刑事審判中可用的證據數量減少,從而使實質公平和司法效率均受到損害。所以在實物證據上,法律并未給出明確的態度,這一做法為司法實踐提供了大量的自由裁量空間,使得證據的采用更為靈活,更符合我國國情和司法現狀,是為了適應我國偵查機關普遍的證據收集能力進行的妥協。雖然一些私人取證如未經對方同意隱蔽拍攝、錄音等往往因該證據客觀性和對案情分析具有關鍵性而被法官采用,但其實質是默許損害司法公正未達到嚴重程度的取證行為可以得到法院認可,其中可能涉及的當事人隱私權、名譽權等人身權利的損害仍然不容忽視。與其在非法證據排除中放任隱蔽取證等非法實物取證,不如更好地規范律師的取證權,放寬對律師會見證人的限制,甚至將律師取證權的時間范圍提前至偵查階段。既然選擇了對這部分取證方式的存在持默許態度,不如將邊緣地帶不夠規范的取證行為納入法律規制的范圍內,給犯罪嫌疑人最大可能的法律保護。
著名法學家托馬斯·魏根特說:“在某種程度上,檢察官和警察都堅持了這一客觀性原則:搜集與案件相關的全面的信息符合他們的職業利益,因此他們不希望忽略任何將來會損害定罪的關鍵性事實。但是隨著案件的偵查活動越來越集中到特定的犯罪嫌疑人身上時,警察會傾向于尋找強化和證實犯罪嫌疑的證據而不再留意可以證明無罪的證據?!?這指出了偵查機關基于職業特點和打擊犯罪的目的往往更傾向于尋找有罪證據。要使犯罪嫌疑人得到最基本的司法公正,除了賦予其不得自證其罪的權利外,對能證明其無罪的證據收集應當持積極態度,給辯護律師更多的調查取證權。
證據收集能力的提升不僅局限于偵查機關,還可以理解成對私人收集證據尤其是律師這類法律職業人的調查取證的行為進行規范和放寬限制,合法證據的數量增加,法官判斷有了更多的依據,使案件的結果更接近于真相,更能夠保障當事人的權益。
三、 對非法證據排除的展望
對于一個國家來說,維持社會秩序和維護國家利益是一切行為的出發點。刑法作為規制犯罪的法律,其主要目的為懲戒而不是威懾,多數情況下屬于事后懲罰措施。但刑法的另一隱含的宗旨是“使無辜者不受冤枉”,要想真正做到這一點,非法證據排除的作用就凸現出來。隨著近年越來越多的冤假錯案浮出水面,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由于不規范的審訊程序及其所得的非法證據造成的。同樣,隨著法治社會的推進和“保障人權,維護司法公正”的法律思想宣揚,司法界的對于犯罪一邊倒的觀念也將隨著時間退去,與之匹配的制度也應當跟隨思想一同進步。各項配套制度的完善下,非法證據排除終有一天能得到真正的踐行。
注釋:
何家弘、姚永吉.兩大法系證據制度比較論.比較法研究.2003(4).
郭松.非法證據為何難以有效排除——兼及中國非法證據排除的未來.法學論壇.2012(7).
[德]托馬斯·魏根特著.岳禮玲、溫小潔譯.德國刑事訴訟程序.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