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中,美軍為何癡迷搜羅日軍頭骨
很難知道太平洋戰爭期間究竟有多少顆人頭被當作戰利品獲取?!矮C獲紀念品”和“戰場剝奪”無處不在。其中一個人把一顆珊瑚卵石拋進一個陣亡士兵敞開的顱骨里?!懊看螔仈S都真真切切地聽到那個可怕容器里傳來雨水的輕微濺潑聲?!?/p>
1944年5月,在布干維爾島,美國飛行員查爾斯·林德伯格驅車經過一條新修的美國公路,公路兩旁的旗桿上懸掛著一排排日本人的頭顱。它們是在推土機把一些淺墳推平之后掛上去的。美國戰地記者馬克·莫里斯曾注意到,一個骷髏被固定在瓜達爾卡納爾島一個工程帳篷正中央的柱子上;它戴著一頂頭盔,前面印有“東京制造”字樣。
很難知道太平洋戰爭期間究竟有多少顆人頭被當作戰利品獲取。據一份法醫報告估計,1984年從馬里亞納群島被送回本國的日本戰死者當中,有60%的尸體丟失了頭顱。一位日本神父在戰后幾十年里定期探訪硫磺島,舉行紀念死者的儀式,據他報告,很多遺骸的頭骨都被人拿走了。
早在1942年9月,獲取戰利品人頭的情況就非常嚴重,以至于美國海軍指揮官威脅手下的士兵說,如果他們獲取敵人的身體部件作為紀念品,將“嚴懲不貸”。夏威夷是回國美軍的必經之地,那里的海關官員例行公事地詢問士兵:他們的行囊里有沒有骨骸,至少有一次,他們在搜查時發現了兩個“發綠的”日本人骷髏。而在戰場上,大多數士兵都知道發生過此事,并認為在那樣的環境下這是不可避免的:值勤幾周之后,他們看到的情況更加糟糕。
“獵獲紀念品”和“戰場剝奪”確實是無處不在。一位美國軍人開玩笑地對馬克·莫里斯說:“如果日本鬼子之前不知道的話,他們現在應該知道了,美軍是為了紀念品而戰斗。在那里,他們會朝一個日本鬼子開槍,后者會跳起來,還沒等他落到地面上,他們便一擁而上,為了獲得紀念品而對他進行搜身?!边@是真的——有時候,美國人等不及受害人死去,便把他們的口袋和背包掏空,拿走他們的槍、刀子、旗子、頭盔、照片、身份牌,敲下他們的牙齒,有時候甚至割下他們的耳朵,他們的手指,偶爾還有他們的頭顱。
尤金·斯萊奇是一個海軍陸戰隊士兵,曾在貝里琉和沖繩打仗,他寫過一本著名的戰爭回憶錄,描述了在戰斗之后如何高效率“剝光”那些受害者。他們“幸災樂禍地觀看、比較、常常還交換他們的戰利品……這不僅僅是獵獲戰利品或洗劫戰死的敵人,更像是印第安勇士在剝頭皮。”

美軍士兵在日軍尸體群中休息
總的說來,1940年代第一次到達太平洋諸島的士兵們不得不適應隨處可見戰利品和紀念品的環境,這些新兵對他們某些戰友的行為深感震驚。迪安·拉德當時剛剛登陸西南太平洋瓜達爾卡納爾島的海岸,即將參加太平洋戰役最激烈的戰斗之一,彼時距離他的23歲生日只有一個月,他目瞪口呆地注視著“海軍陸戰隊第一師的一個小伙子漫步走過,手里揮舞著一根繩子,繩子的一端拴著一個已經曬白的日本兵骷髏”。
這個海軍陸戰隊員衣衫襤褸、消瘦憔悴,就像在瓜達爾卡納爾島服役的所有作戰部隊一樣,但是,當他看到那些新兵蛋子注視著他的時候,他只是咧嘴笑了笑,在自己的頭頂上快速旋轉那個骷髏。難道戰爭把他逼瘋了么?“沒錯,是的——但也并非如此,”拉德得出結論。“大多數人不是這樣。不過很快,我們就會懂得在當時的環境下,那個小伙子做的沒錯。”
一周后,他正在吃飯,渴望吃上一口熱飯熱菜,即使身邊環繞著數以百具正在腐爛的日本人的尸體,機關槍和迫擊炮在開火,炮彈在遠處爆炸,而此時拉德的目光卻落在了附近地面上一只戳出地面,穿著靴子的日本士兵的腳上。這具尸體幾乎被泥土所覆蓋。他沒有理睬它,繼續吃飯。他也沒有理會這樣的消息:戰死的日本人漂浮在馬坦尼考河上,就在他剛剛灌滿水壺的那個地方的上游。無論如何,他反正是喝了水壺里的水?!熬拖衲莻€小伙子揮舞著那個骷髏,我正在適應瓜達爾卡納爾島的條件。我在這座島上已經待了7天?!?/p>
歷史學家喬安娜·伯克曾寫到戰場上的殺戮所帶來的極度興奮,以及戰爭培養出來的狂歡氛圍。戰斗裝束,臉部彩繪,以及“沒完沒了的反復重申:人必須變成‘動物’”,所有這一切都代表了一種令人興奮的道德秩序的顛覆。
還有這樣一句名言:“激烈的生存之爭……侵蝕了文明的虛假外表,讓我們全都變成了野蠻人?!币灿幸环N這樣的感覺:生活環境導致了某種程度的社會退化。人的身體部件成了稀松平常的尋常事物,敵人的尸體就在那里等著獲取。
換句話說,道德景觀就像身體景觀一樣超現實,因為士兵們失去了在國內框定他們生活的所有正常的社會結構。他們被死人所環繞,他們奉命殺人,他們認為自己即將死去:在這種環境下,用歷史學家喬納森·格洛弗的話說,人們“逃離了道德身份的約束”,他們對周圍的環境變得麻木不仁。
例如,當斯萊奇和他的部隊在貝里琉向敵軍陣線進發時,偶然發現了一個日本機關槍手戰死在自己的陣地上,看上去仿佛正要開火射擊,依然順著機關槍的瞄準器注視著前方,即使他的頭頂已經被炸掉了。正當斯萊奇和一些參加了這場戰斗的美國槍手說話時,他注意到,其中一個人把一顆珊瑚卵石拋進了那個陣亡士兵敞開的顱骨里?!懊恳淮螔仈S我都真真切切地聽到那個可怕容器里傳來雨水的輕微濺潑聲?!钡?,正如斯萊奇所指出的那樣,這個美國人就如同國內一個小男孩在雨水坑里玩石子兒,因為他的動作是如此漫不經心,“他的行為中沒有任何惡意的東西”。
如果說盟軍部隊都成了“野蠻人”,那么在他們眼里,日本人就幾乎不是人。日本人在美國公眾和武裝部隊的心目中被徹底非人化了。在宣傳中和媒體上,他們被描繪為有著非理性自殺傾向的武士,對叢林戰有著一種美國人無法理解的喜愛。一位海軍陸戰隊員評論道:“我希望我是在跟德國人戰斗。他們是人,像我們一樣……但日本鬼子就像動物一樣……他們習慣于叢林,仿佛他們就是在那里長大的,像有些野獸一樣,在他們死去之前你絕對見不到他們?!?/p>
當戰士們在現代戰爭中攫取戰利品人頭的時候,通常有一個強烈的種族因素。在19世紀的戰爭期間,英國和德國的軍隊曾從非洲的南部和東部帶回人頭,但歐洲白人卻很少收集其他歐洲白人的頭。迄今為止,美國法醫科學家們所記錄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所有戰利品骷髏全都是日本人的,沒有記錄表明歐洲戰區有人獵獲過戰利品人頭。種族主義并不是士兵們獲取敵人首級的唯一原因——畢竟,戰士們接受的訓練就是要在戰斗中殺人,所有對手都在某種程度上被非人化了——但種族主義是一個最常見的因素。
根據 1929年的《日內瓦公約》,褻瀆敵軍的陣亡將士是公然違反國際法的。它違反了慣常的戰爭法則,也違反了日美之間關于如何對待陣亡者的現有的雙邊承諾,但海軍最高司令部在反應上行動遲緩。陸軍部確認,褻瀆日本陣亡者是“對法律和禮儀的嚴重違反”,但與此同時,阻止發表關于“紀念品”的故事的理由是:它們可能導致戰場上的報復行為。這既強調了謹慎的需要,同樣也(即便不是更佳的話)認識到了體面的需要。
同時,指揮官們奉命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防止這種非法而殘忍的行為”,調查并懲罰違規者。
他們的司令官,這些曾帶領軍隊在一場數百萬人喪命的戰爭中取得勝利的他們,認為“骷髏問題”相對來說并不重要。有些軍官期望他們的人做壞事,另一些軍官則選擇對證據視而不見:本著狂歡節的精神,從戰場上撿回一個骷髏常常被視為“合法違規”。
這就是當時的現狀。
(《人類砍頭小史》秦傳安/譯,海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