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順
清明花
山上聚集著一些人,他們
在祭奠先祖。另一些他們
在土的里面。說完或寫下
“我們從哪里來?我們
到哪里去?”莫名的
悲涼侵蝕全身。讓我們
更焦灼的是:這樣的結局
眾所周知。我不否定
現在的我,充其量不過是
暫時延緩死期而已。那些
插在墳上的清明花
仿佛開得很茂盛
每天我都在失去某個東西
每天我都在失去某個東西
散落在花壇里的水珠,掛在
樹梢上的風箏。園中茶花
盛開的時候,我在私人診所打點滴
多日的胃疼讓我整夜難眠,哎呦呦
身體就像被釘子扎了一個眼孔的輪胎
慢慢漏氣。女護士如同修理工
拿著一把鐵錘,這里敲敲,那里
嗑磕。貼一副膏藥吞幾粒白藥丸
順著腸胃而下。當疼痛漸漸散去
天已朦朦亮,我刮了一下胡子
順路送孩子去上學
褶 皺
又一個雨天,他像平時一樣
騎著三輪車去送
快遞。雨,沒有停下來的征兆
“這鬼天氣。”左轉彎的時候
空氣中傳來刺耳的撞擊聲
她無聲地坐在床邊,七歲的
女兒在安靜地寫著作業。她在
整理衣服和結婚時的照片
此刻,如她褶皺的心情
(淚眼是虛空)空洞洞
馴 化
假期里閑來無事陪孩子去觀看
馬戲團表演。一只瘦老虎站在
馬背上做巡視狀;還是那只老虎
它穿過四周是火的鐵圈。嘿
我說虎兄:別用你的虎眼瞪我
看看你皮包骨頭的樣子。遙想當年
你可是森林里的大王,咆哮一聲
那些小動物滿山亂竄。你啊
你啊現在僅能在
鐵柵欄里抓自己的尾巴,每天
享受肉塊和皮鞭。我們都是
被馴化的動物。瞧,那個穿
格子上衣微胖的中年人
甩動鞭子,你就得跑一下
躍一下,玩死你是他的驕傲
晚 安
晨光初現,我在山腰
一處靜心亭休息。上山的人
在上山,下山的人在下山
我們在上上下下中
擁擠 碰撞 摔倒
沖突與猝死,或在中途
溜號終日發呆猶如僵尸
忘記這片翠綠,流水潺潺
“一切皆流,無物無駐。”
寺廟的鐘聲從山頂飄來
我和我們如曇花
只能僅能對著第二日清晨說:晚安
廢 址
雨霏霏,我們是漸漸
落下去的微塵。擠在金槍魚罐頭
大小的地方活著,搗鼓著
電腦里的WORD。每天復制每天
寒暄粘貼寒暄。堆放在一處的
文檔就像是表情一致的玩具
娃娃。空調開了又合上,沉默在
室內擴大,整個辦公樓死寂一片
我想:一個地方成為廢址需要多少年?
它是我們閑蕩的公園,購物
廣場,抑或是墓地。我靜靜地走上去
祭奠自己,扯下狗尾巴草
雪是白的
雪是白的。她的外套是白的
天橋上的欄桿也是白的
有人身上落滿雪花,有人
拖著拉桿旅行箱急匆匆的
從她的左邊和右邊通過
她迎面走來一位背雙肩包的女孩
她想起在一起上班的小姐妹
她們的身子也是白的。我們都是容易
化掉的雪人。整個城被四個輪子
圍住。仿佛秒秒鐘
卡帶了。“嘭”多么清脆
她的胸腔白漫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