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記憶深處的高原花兒

楊修文

花兒也如同過往的人和事般，是可以睡在記憶深處的。無論時光多么久遠，且一旦從記憶中醒來，仍是那么鮮艷的綻放。

懷念我童年時，青藏高原那獨特的夏日，和那些獨特的花兒。

狼毒花

狼毒花兒很美，但卻有毒。

夏日的草原上，狼毒花兒一簇簇的生長著。葉子呈長圓形。花蕾是紅色的，像極了一把把紅色的火柴頭。可開的花卻是雪白的。花兒很小，一朵有五個花瓣，一株可以開十到二十朵。因為盛開的狼毒花又白又圓，像極了白白的圓饅頭，我們孩子們給它取名為“饅頭花”。那時我們不知道它的學名叫狼毒。

狼毒花是美麗的迷人的。雖然我們知道成年人會對它望而卻步，雖然父母嘮叨著，讓我們遠離它，但我們只是孩子，只要美的東西都會對我們有強大的吸引力，全然沒有把它的歹毒放到心里。高原的夏天又是如此短暫，饅頭花開了，我們爭先用饅頭花編成一頂花環(huán)戴在頭上，也有手巧的女孩會編成大大的項圈戴在脖子上，再編上手環(huán)和腳環(huán)，在草原上玩耍和唱歌起舞。傍晚回家時，我會摘一把饅頭花，避開媽媽的眼睛，偷偷放到我書桌的花瓶里。

狼毒花雖美，但只要把它折斷了就會發(fā)出一種很不友善的味道。這種氣味也許就是專門為我們這些懵懂的孩子發(fā)出來的，是用來警告我們要和它保持距離的，所以我們從不會把它放到嘴里。我們之間一直都相安無事。可有一次還是出事了。我的一個小伙伴帶著她兩歲的妹妹一起在草原上玩耍，她沒有看好妹妹，不懂事的小妹將饅頭花咽進了肚里，急性中毒。萬幸搶救及時，小妹恢復得很好。可也就從那時起，家長對我們嚴加看管，絕不準我們采摘饅頭花了。

后來我長大了，查閱了有關資料才知道：狼毒花為多年生草本植物，根有毒，可入藥，有祛痰、止痛等作用；也可制成農(nóng)藥防蟲。其生命力極強，周圍的草本植物很難與之抗爭。牛羊比孩子們聰明，它們絕不會觸碰狼毒。于是狼毒在草原上贏取了大量繁殖的機會，成為了草原變?yōu)榛哪白詈蟮姆比A，已被視為草原荒漠化的“警示燈”。

不記得是誰說過：如果一個人長大了，還會覺得兒時的那種美好依然美好，這個人至少還具有詩人氣質。我很慚愧至今仍然沒有丁點詩人的潛質，但我依然不會改變童年的初衷，仍把饅頭花視為是最為值得我存放在記憶深處的美麗的花。

馬蘭花

高原上的馬蘭花是清新純樸典雅圣潔的象征。高原人稱它為馬蓮花。

我和馬蘭花的交集是從童謠開始的：“你拍一，我拍一，馬蘭花開二十一……”稚氣的我們，伴隨著童謠，心無羈絆雙腳在橡皮筋上翻飛。“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在說話，請你馬上就開花”。當時，我們這一大群年齡參差不齊的孩子們百看不厭的電影就是動畫片《馬蘭花》了。每當我看到神仙哥哥馬郎，在山林中朋友的幫助下把老貓推下懸崖，馬蘭花喚醒了小蘭，我都可以說是用心潮澎湃來形容當時的心情了。

高原上的馬蘭花喜歡生長在小溪旁。它們并不出眾，一簇簇的生長著，大多時候只是一種草。樸素和低調。長長的、很有韌性的葉子，直立地生長著，是我們孩子們制作手工藝品的最好的原料。用它編小花籃、小手絹、花環(huán)、手環(huán)、青蛙，嫻熟的高手自發(fā)組織編“馬蓮垛”比賽。就是把葉子一層層的折疊摞起來，看誰編的又快又好。一個個馬蓮垛似精致的蜂巢，又如袖珍的草垛。馬蘭花開的時候，幾乎是一夜之間，猶如無數(shù)天藍色的蝴蝶翩然停在了綠色的草叢中。每一朵花都是六片花瓣，很有韻致，它們稚嫩脫俗，散發(fā)著獨特的清香。仿佛是亭亭玉立的姑娘，淡雅而寧靜，骨子里卻有著一種抗拒的清高，需要你用心去品味。我們女孩兒把花兒編成花環(huán)戴在頭上，或扎在辮梢。當我們在草原上奔跑嬉戲時，就像是藍色的蝴蝶在我們身上起舞。也因為馬蘭花那獨特的美，和人們對它的喜愛，父母給女孩兒取名字很多都用了蓮字。如我們同學就有兩個叫王小蓮的，老師只好根據(jù)個頭高矮叫大蓮，小蓮。我最好的發(fā)小，她家五朵金花，分別叫作淑蓮、廣蓮、海蓮、多蓮、弟蓮。

幾十年過去了，那藍幽幽的冷色調的馬蘭花，早已潛入我歲月的長河，在我的記憶中仍是那么清晰從未褪色。直到現(xiàn)在我都以為，只有童話里的文字，才能夠描述出高原馬蘭花那與生俱來的高貴。

格桑花

我在青藏高原長大，卻不識格桑花。

夏日，我又回到我靈魂的故鄉(xiāng)，青藏高原的金銀灘大草原。那里曾經(jīng)是我國的原子彈基地，我童年的大多時光都是在這里度過的。我和老同學，我的閨蜜小華，愜意地仰臥在草原上，藍天下的白云也像我們一樣以藍天為背景和我們對視著，愜意地游蕩著。我的思緒很遠也很近，問小華：我總是在文學作品中看到作家們對青藏高原格桑花五花八門的描寫，我在高原生活了三十多年，怎么沒有見到過格桑花，你能告訴我那是什么花兒？小華咯咯地笑著，拉我坐了起來指著身邊的花兒說，這滿大草原的格桑花你怎么沒有見過？我們從小就認識它們呀。我說這是野花呀。小華告訴我說，草原上的野花就是格桑花。小華看到我大張著嘴那副吃驚的模樣說：從廣義上說，格桑花就是高原上生命力最頑強的野花的代名詞。格桑花又稱為格桑梅朵。“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是花的意思，它寄托著藏族人民對美好愿望的向往和寄托。

原來，我所不識的格桑花卻是一直陪伴著我的童年，給予了我童年那么多快樂的花兒。頓時，我仿佛聽到了童年時格桑花開的聲音。那時，每年夏天是雪域高原最為雍容繁華的季節(jié)。在廣袤的草原上，那紅色的、橘紅色的、黃色的、淺黃色的、白色的、紫羅蘭色的……，各種小野花風情萬種的如約在草原上綻放，純粹而美麗，淡淡地釋放著沁人心脾的芳香。靜謐的高原，因為有了格桑花就不會寂寞。草原猶如是伸向天邊的綠色地毯，這些格桑花就如是五彩的美玉鑲嵌在綠地毯上恰到好處的點綴，使得草原有了無限的生機和獨特的美；并與成群移動著的牛羊，共同構成了一幅讓高原色彩爭顯著炫麗的畫卷，與藍天共享自然之大美。

這些普普通通的格桑花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它們耐得住高原的烈日、狂風和“六月雪”；也耐得住我們這些放學后，把全部能量都釋放在草原上的成群的孩子們的任意踩踏。沒有人會在意它們生命的始末。它們只是靜靜地堅守著自己綻放的尊嚴。無論生存環(huán)境多么艱苦和惡劣，也無論我們多么忽視著它們的存在，來年的夏天，它們都會如期迎接我們。

格桑花，我很難描繪出它們的美還有我對它的愛。它從不炫耀自己，它們的存在仿佛只是為了綠色草原的美麗。

責任編輯 木 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