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人的臨終短信

蔣豐

老人文化在日本的國民文化中一直有著特殊的地位。

“突然打擾，不好意思。我已經在昨日死去。不需要守夜，不舉行葬禮，也沒有墓地。感謝您對我在世時的各種照顧。”如果誰收到好朋友發來的這樣一條短信，肯定會一笑了之，認為這是徹徹底底的惡作劇。可是，68歲的田口博一收到短信后，打電話過去詢問老友境況時，驚訝地發現：對方真的已經離世，接電話的是他的家人。

最近，選擇這種方式告別人世的日本人越來越多。為此，“雅虎日本”網站推出了特別服務，可按委托者要求同時向200人發送臨終短信。

田口確認朋友的死訊后，再次看著他發來的臨終短信，不禁淚流滿面。朋友其實早就到了癌癥晚期，但一直沒有告訴田口。即將離世時，朋友堅持不用口述。他拖著衰弱的身體，在病床上用鍵盤敲下了臨終短信的每一個字，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收到臨終短信后，田口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身后事。他參加過很多次葬禮，大部分非常隆重。可是，各種眼花繚亂的儀式不僅占用了祭奠者大量時間，也沖淡了對逝者的哀思，田口不想要那樣的葬禮。

當然，也有人認為將生死大事通過一條短信了結，既過于輕率，又是對他人的不尊重。但事實上，現代社會很多正式商務往來都是通過電子郵件、短信等形式實現，并不代表不莊重。死者生前不想耽誤親朋好友的時間，也不想麻煩家人去操辦煩瑣的葬禮，選擇用“臨終短信”這種簡潔的方式，其實是對他人更大的尊重。

臨終短信該怎么寫，是讓很多人頭痛的問題。82辻歲的日本作家（音同石）真先準備寫上：“平生愛好漫畫、推理小說和溫泉，一輩子做過各種工作，受過很多人照顧。最近，我一說想睡覺，他們就開玩笑說‘你不會長眠吧。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度過了一生，死后我也想以自己希望的方式離開，所以不會舉行葬禮和任何儀式。如果你發現我的主頁3個月沒有更新，哈哈，那就意味著我已經悄悄離開了人世。謝謝你們！”

明治大學文學部教授齊藤孝認為，寫臨終短信不要太沉重，不要寫得太細，以免讓收到短信的人產生心理負擔。“因為認識了大家，我這一輩子過得很快樂”“我先走了，大家各自珍重”這種寥寥數語的短信，反而顯得真誠和自然。如果寫上“沒看到兒子事業穩定”“沒看到女兒找到幸福”等遺憾的事，一是會讓有相同處境的人感到悲傷，也會讓對方產生“我是否需要幫助其子女”的想法。本來不想給別人增加麻煩的臨終短信，就會起反作用。

臨終短信還是“文藝一把”的最后機會。有人寫道：“櫻花散，櫻花殘，櫻花在另一個世界又燦爛。”頗具浪漫主義色彩。還有人寫道：“來時不帶來一切，走時也不帶走一切。”

其實，選擇發送臨終短信的人往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表明不舉辦任何儀式是自己的想法，與家人無關。這樣一來，逝者的家人不僅減輕了負擔，也可以免遭他人非議。

人雖然無法選擇來到世界的方式，但離去時卻可以選擇怎樣給人留下更多溫馨的回憶，從這個角度看，臨終短信值得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