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赫“黑暗瞬間”的深意

周惠杰

【摘要】哲學家布洛赫通過對人在當下生存過程中遭遇的非對象性、不可視性“現在黑暗瞬間”的多重意義闡述，展開對一直困擾人類的最后問題“我們”的追問。對人類之謎、世界之謎的追尋構成人類歷史以及世界進程的全部內容，形成“此在”獨一無二的存在方式。未來以規定自身最本質特性的方式參與“黑暗瞬間”，蘊藏著豐富可能性遠方。

【關鍵詞】黑暗瞬間 驚奇 布洛赫 【中圖分類號】B016 【文獻標識碼】A

黑暗瞬間：心靈中的盲點

第一，黑暗瞬間及其客觀性。德國哲學家布洛赫（1885-1977）在《烏托邦精神》和《希望原理》等著作中一直強調，人生存在著卻覺察不到自己。只有“現在瞬間”這一時刻過去了，那些剛剛經歷過的，無論是事情還是人，才可能成為被我們的意識所認識的對象，但是那時它已經成為剛剛經歷過的東西，“現在”、“這里”的內容是無法體驗到的。由此，布洛赫將這種現在的瞬間或者經歷過的瞬間標記為黑暗之物。黑暗瞬間（Dark Moment），既是一種時間表述，指歷時態的“現在”本身，也是一種空間描述，共時態的空間“這里”；同時，它又不局限于時間與空間概念，而是指人與其周圍事物生存的一種狀態，即此時此地正在經歷的“此在”的生命與生存。人們只能通過把經歷過的每一瞬間都作為現在來把握，才能從中構建無論是人、還是事物運動本身的實際樣貌。如果僅停留在對現在黑暗瞬間的不可認識、束手無策的探討層面上，無論是對布洛赫，還是對每一個人都沒有意義。布洛赫深入挖掘這種“黑暗”的內容，認為黑暗里潛藏著人與世界的謎底。

第二，近處的黑暗：我們的謎語、世界的謎語之癥結。布洛赫強調，近處的黑暗隱藏著人的秘密。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盲點上，我們不知道我們自己是什么，我們自身仍被隱藏著。布洛赫描述道，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在黑暗深處，躁動不寧擠壓著我們的，急迫的渴望。在饑餓的空虛和叫囂填滿匱乏感的欲望驅力下，我們全神貫注地追尋，促使人行動的是那位于現在黑暗瞬間的，非終結的存在和高于一切的是，“我是的是”，人的謎語；“某種事物是的秘密，世界的謎語。“經歷過的瞬間的黑暗”是我們心靈中的盲點。盲點，是指直接進入“現在”和“這里”的不可視性。黑暗把“此在”與“我們”隔離的秘密的關鍵。既然我們的開端是一個謎，既然距離我們如此近的現在瞬間的黑暗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保留著開端的謎和世界的存在之謎，那么，畢竟這也恰恰解釋了，整個世界進程是在搜尋、解答這個謎，是對我們和黑暗的闡明。如何解答世界之謎、人類之謎被我們當作生活的全部，當作人類的核心問題，以及對謎底的追尋構成整個世界進程的內容，就都有了合理性根據。

“驚奇”對“黑暗”的破除

布洛赫不僅指出了人當下生存著的“黑暗”狀態以及蘊含的希望生機，而且最可貴之處在于他闡明，“此在”那臨深淵而不懼、不揭開自身秘密不罷休的突破黑暗的烏托邦勇氣，這正是人作為積極存在的標志。布洛赫將那刺破黑暗的瞬間用“驚奇”這一概念來命名。驚奇貫穿著某種對“新”的期待，滿含著新事物的力量，是擊中核心潛在趨勢的，對某種終極烏托邦狀態的、深邃的體驗。它與絕對問題、作為最后的問題發生共鳴，在強烈震驚中主客體瞬間達到同一。“驚奇”的發生完全沒有規律，即使同一個人、在同一種原因情況下，也未必導致同樣的規律性結果，它是突然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布洛赫所述的驚奇，只會不斷地引發更多的驚奇，“驚奇”的發生那一瞬間，離黑暗本身最近。仿佛正在專注“我們”這個問題，謎底仿佛就在嘴邊，馬上吐露的那個詞。“驚奇”使得我們與全部“此在”的心底的焦點前所未有地正在接近，靠近最終的自我，并不斷獲得對謎底的預感。“驚奇”指向對“此在”以及其他存在本質的聚焦，“此在”在驚奇中顫栗，不斷地獲得對存在真理的啟示。

驚奇宣告的是現實可能性的存在，“這里”有開放性。“這里”，黑暗瞬間，可被標記為不斷溢出的源泉和溢出口。在驚奇的問題中，在探尋的驚奇中，至少在內容上塑造這種黑暗的核心潛在趨勢時，“現在黑暗”才會顯現。布洛赫想要強調的是，只有變革的時代才能為這些即將來臨的、從未存在過的新事物可能性提供必要的場所。為了擺脫異化的生存狀態、不再讓人自身被工具和虛假的自身客觀化、現實化所吞沒，無產階級革命才是積極現實的正確道路。現在黑暗瞬間中，重大歷史事件現實沖動力漸漸生成，付諸實現。

“黑暗瞬間”：人之生存樣態的“正在生成進行時”

第一，積極尚未的黑暗瞬間：人與事物正在生成的現在時。根據布洛赫觀點，一切事實存在的起點都位于尚未終結的黑暗本身之中，即位于現在黑暗或剛剛經歷過的瞬間黑暗之中。這個現在黑暗瞬間既是時間，又不僅僅是時間。我們內在于其中的黑暗瞬間，即“這里”和“現在”，藏有一種向前的沖動，通過欲望、愿望和行動，渴求顯現某種本己的，但是目前還尚未擁有的內容。從人存在的外在性上看，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乃至整個宇宙也是尚未生成的，具有暫時性、構成性意義，前方的未來無論是從時間上、還是從空間上都具有開放性，人與世界、人與歷史，無論是外在的還是內在的方面都在日益顯現自身，沒有終結、沒有完成、沒有結束。人之中內含有一種開放性，表達為夢想、計劃等；事物也存在這種開放性，尤其是展現在事物的前方，生成成為可能的地方。尚未完成，尤其是正在生成，是人的生存活動方式。黑暗瞬間具有積極的推動性內容。潛藏在黑暗瞬間中的沖力與趨勢，推動人類展開人的歷史和世界歷史。

第二，藏有多種可能性的黑暗：瞬間與未來黑暗的關聯。布洛赫主張，未來以自身方式，即以規定自身最本質的特性的方式參與這種經歷過的瞬間黑暗。黑暗瞬間的現實性包含著未來的黑暗，即豐富的可能性未來。現在黑暗瞬間的現實性包含著未來、前景。布洛赫提出，只要我們以及世界仍然尚未被決定，只要我們把視域轉向未來，那種隱藏有尚未創生的“新事物”的黑暗就會越來越強大。黑暗是尚未被照亮的生存策源地，自我發展材料的內核、世界的開端。并且，現實的可能性在黑暗中開啟，直至最后，它還環抱著開放的、辯證的趨勢和潛勢。未來的東西包含著自身不可控制的現在，即黑暗，尤其是未來的東西包含著自身尚未封閉的現在，即新穎性和朝此向前突進的東西。積極主動投身社會歷史實踐的人，通過在歷史中的創造主體作用，激進地把握自身，形成一個個中介過渡點，中介這種非直接性，當下與未來之間的裂縫、深淵，由此人與自身的存在一道進入未來。

第三，“已然但是尚未”：現在黑暗瞬間的現實性特征。根據布洛赫觀點，無論是人還是物，均在生成中。每一次實現，都不是完全實現；每一種實現中，都含有尚未實現的愿望或理想。實現的本質要素在于已然實現之中總存在尚未實現的部分，實現是尚未完成的實現。未顯露的希望本身完全被列入已然實現的現實之中，已然實現的東西內容與實現中的東西本身內容相一致，而實現中的成份本身就擁有某種尚未實現之物。人與世界，一切存在的起點、開端都已然在尚未終結的黑暗本身之中。這種開端是某種已然發生、早就開始的起點。

綜上，布洛赫對黑暗瞬間豐富內涵的挖掘，揭示了人生存樣態的“正在生成進行時”特性，說明人的現在生存位于現在黑暗瞬間；同時，黑暗瞬間的現在時是人與事物正在生成的現在時，黑暗是人與世界的開端之根。黑暗瞬間的現實性在豐富的可能性意義上與未來的黑暗本質相聯。布洛赫將具有“新”特征的人和世界的持續創生置于希望視域的中心。布洛赫的“黑暗瞬間”形而上學是有足夠積極的未來的人之生存形而上學。

（作者為哈爾濱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參考文獻】

①Ernst Bloch：The Principle of Hope，The MIT Press，1986.

②Ernst Bloch：The Spirit of Utop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

③Ernst Bloch：Man on His Own，New York：Herder & Herder，1970.

責編/張寒 美編/宋揚 王夢雅（見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