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選擇

霜月紅楓

1……

露西跟父母去坎斯城堡參加宴會，第一次見到了九歲的愛德華。

他擰下了她心愛的芭比娃娃的頭，還用她從未聽過的惡毒的話罵她，若不是愛德華的母親，一位優雅的伯爵夫人及時出現，露西不知道這個小惡魔還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來。

“真抱歉，愛德華被寵壞了！”伯爵夫人充滿歉意地說。

伯爵去世得早，據說是去火星上的EC基地洽談一筆采礦生意時，飛行器失事而遇難，連遺骸都沒有找到。從此以后，再也沒人能管住頑劣的愛德華了。

不想再見到那個討厭的小惡魔，趁父母跟伯爵夫人寒暄之際，露西悄悄溜進了城堡的花園里。

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停在一朵郁金香上，她情不自禁想抓住它，剛伸出手，旁邊就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別傷害它！”

她嚇了一跳，轉過頭，便看到了愛德華。他不知什么時候已換下了繁復的禮服，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傲慢和暴戾似乎全從他身上消失了，他的眼眸清澈，像小鹿一樣和善。

那只被他救下的蝴蝶竟然飛到他手上，“它怎么不怕你？”她好奇地問。

“它叫溫蒂，是我的朋友。”

“溫蒂？你給它取的名字？”

“是的。”男孩靦腆地低下頭，“平時沒人跟我玩，我就和溫蒂一起玩。”

男孩的聲音流露出深深的寂寞，露西的心里突然有點難受，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真的？”男孩驚喜地抬頭，燦爛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整個人仿佛都籠罩在金色的光圈里。

那一刻，露西相信自己看到了——天使！

2……

從那以后，露西漸漸發現，城堡里的愛德華和花園里的愛德華，就像惡魔和天使一樣截然不同。如果不是他倆長得一模一樣，就連臉上一顆痣的位置都完全相同，露西真會疑心他們是兩個人了。

一切的謎底都在愛德華十歲生日宴會上被揭開了。

當管家把愛德華帶到賓客面前時，他竟下意識地后退，似乎想要逃開。就在這時，伯爵夫人給了他一個溫柔的擁抱，充滿感情地叫道：“哦，我親愛的孩子！”

他停下了后退的腳步，仰頭看著自己的母親，眼中閃著激動和快樂的淚光，像是第一次得到母親的擁抱一樣。

“騙子！”一聲怒罵震動了大廳，眾人驚訝地看到，另一個愛德華從華麗的旋轉扶梯上跑下來，對先前那個愛德華瘋狂地拳打足踢。

伯爵夫人震驚地捂著胸口，看樣子快要暈倒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叫道：“快，快攔住他！”

幾個仆人急忙上前，抱住了憤怒的愛德華。管家苦著臉，不知所措地請罪：“宴會前愛德華少爺又躲起來了，我們找了很久，才在書房找到了他。雖然他一直說自己不是，但我以為他是不想參加宴會才找的借口，所以……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錯，請您責罰，也請您——放過那可憐的孩子吧！”

“放過？”被抱住的愛德華突然咆哮道，“你竟然還敢幫這個怪物說話！它只是個復制人，一條低賤的爬蟲！”

愛德華惡毒的罵聲在大廳里回蕩，露西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復制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顧不上思索，看見自己的朋友被打得口鼻流血，心里難受極了，哭著跑上去，掏出手絹為他擦掉臉上的血污。他感激地看著她，低聲道了句：“對不起。”

她流著淚說：“你不需要道歉，無論你是誰，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露西的再三追問下，母親終于告訴了她關于復制人的事。

原來，在科技發達的今天，人們已經掌握了提取人體DNA細胞，并復制一個完全相同的人體的技術。只是復制人的成本相當高昂，只有極少數富豪才能享用這一技術，其中就包括愛德華和露西的家族。

復制人會一直安放在培養皿中，只要原主人的身體器官出現了問題，就從復制人身上提取相應的器官進行移植，這樣就可以避免排斥反應。只是這一過程對復制人來說十分殘忍，所以在創造復制人的過程中，就已經破壞了DNA中控制意識的細胞，讓復制人永遠處于無知無覺的狀態，只充當提供器官的工具。

“可是愛德華的復制人明明有意識，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大概是在復制的過程中出了什么紕漏，沒能毀掉他的意識細胞，反而讓他發育成了一個正常的人。伯爵夫人知道這一點后，也十分震驚，只好小心翼翼地藏著他，盡量避免讓他出現在眾人面前，沒想到今晚卻出了這樣的事……”

雖然露西一再哀求母親，想要幫助自己的朋友，然而根據法律，只有原主人才有處置復制人的權利，其他人是無權干涉的。

好在這次事件發生后，伯爵夫人終于下決心不再對愛德華放任自流，狠狠懲罰了他以后，又嚴令他不得再虐待復制人。

雖然愛德華表面上答應了，但露西每次看見他望著自己朋友的目光，心里都會升起一股寒意。

那樣怨毒的目光，就像暫時冬眠的蛇，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射出來咬住人的喉嚨，放出致命的毒液！

3……

轉眼十年過去了，外貌相同的兩棵樹苗，終于長成了截然不同的大樹。

伯爵夫人不止一次跟露西說：“如果安德魯是我的兒子就好了。”

安德魯是她們給復制人取的名字。

露西告訴她：“雖然安德魯是復制人，但他身上流著愛德華家族的血，他完全有資格做您的兒子。”

聽了露西的話，伯爵夫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終于有一天，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伯爵夫人從高高的樓梯上摔下來，內臟大量破裂出血，急需進行器官移植。她原本也有屬于自己的復制人，然而醫生卻震驚地發現，放置復制人的培養皿不知什么時候竟然裂了條縫，培養液全都漏光了，里面的復制人已經死亡。匆忙之下，醫生不得不使用他人捐贈的器官，然而手術并不成功，因為出現了嚴重的排異現象，移植的器官很快衰竭，夫人只醒來了一次，就永遠離開了人世。

伯爵夫人清醒的時候，只有露西守在她身邊，“安德魯呢，他怎么樣了？”伯爵夫人吃力地問，“愛德華有沒有對他……”

“他很好，您放心吧！”露西安慰道。

伯爵夫人仔細看著她的神情，突然說：“可憐的孩子，別騙我了，我知道愛德華一定不會放過他。請你一定要幫幫安德魯！”

見夫人用含淚的眼睛哀求自己，露西心中一陣悸動，突然吸了口氣，艱難地問：“安德魯和愛德華，如果只能選一個，您——會選誰？”

伯爵夫人的眼睛瞬間變得茫然，監控儀顯示她的腦電波在劇烈地顫動。

“每一位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天使，而不是惡魔。”

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

4……

伯爵夫人去世后，露西正沉浸在悲痛中，手腕上的通訊器突然響了，管家的立體投影出現在病房里，他一臉焦急地說：“露西小姐，愛德華少爺和安德魯打起來了，您快回來看看吧！”

露西急忙趕回城堡，便看見愛德華拿著最新款的鐳射槍，槍口惡狠狠地指著安德魯。

“愛德華，快把槍放下！”露西情急之下叫道，“你母親去世了，她最后的遺言，就是叫你不要傷害安德魯！”

聽說伯爵夫人死了，安德魯臉上露出極度的悲痛和憤怒。

“是你殺害了媽媽！”他指著愛德華，渾身發抖地說，“我親眼看見，是你把她推下了樓梯！”

愛德華瘋狂大笑道：“是我又怎樣？我還破壞了她的復制人，讓她沒有器官可以移植，我就是要讓她死！”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她可是你的母親啊！”露西渾身發冷，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母親？她心里早就沒有我這個兒子！明明我才是愛德華家的繼承人，她憑什么要把家產分給那個復制人一半，還要我管他叫弟弟？他只是個冒牌貨，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冷血的畜牲！”露西怒不可遏地罵道，為善良的伯爵夫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愛德華突然調轉槍口對準她，面目猙獰地說：“我知道，你跟那個瘋女人一樣，眼里只有這個冒牌貨。我這就成全你們，讓你們三個到天堂去做伴！”

他獰笑著，狠狠按下了發射器。

“不！”安德魯大叫著沖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激光束。

趁愛德華發愣的一瞬間，露西操起一個古董花瓶狠狠砸在他頭上，愛德華被砸昏在地。露西哭著跑到安德魯身邊，鮮血正從他胸口不斷冒出來。就在這時，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抱著急救箱跑了過來，露西恢復了理智，拿出治療儀，在安德魯胸口噴了一些特殊的藥劑，鮮血立刻止住了，傷口也開始愈合。

但是激光束何等厲害，這一槍已經使心臟受到了極大損傷，無法像一般傷口那樣完全復原。

“看來得做移植手術才行。”管家憂心忡忡地說。

露西心中一震，突然有什么念頭瞬間劃過腦海，她咬了咬唇，輕聲問：“天使和惡魔，你想選擇哪一個？”

得到管家的肯定答復后，露西冷靜地撥通了私人醫生的電話：“是奧羅醫生嗎？我是露西。真是太糟糕了，愛德華擦試槍支時不慎走火，他被打中了，好像是心臟……是，我已經做了緊急處理，暫時應該沒事……恐怕需要移植，復制人已經準備好了，請你馬上來為他做手術。”

十分鐘后，奧羅醫生帶著幾個助手飛速趕到。愛德華和安德魯都被安置在城堡的醫療室里，露西已經給愛德華注射了麻醉藥，防止他中途醒來。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被摘去器官的復制人按照規定處理掉了。

在伯爵夫人的葬禮上，愛德華含著悲痛的淚水，為他深愛的母親獻上了一束美麗的百合。

陽光照在他臉上，如小鹿一樣溫和的眼睛，散發著宛如天使一樣純潔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