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無關諾言的水晶之戀

王宇昆

高二的時候，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男生歪歪扭扭的字體在淺綠色的信紙上躁動。言情小說的情節像蠶蛹脫繭從紙上變成了現實，讓人受寵若驚。

寫信的男孩是對面班級的體育委員，原來課間的時候也曾和他打過幾次照面，但因為個頭懸殊過大，我只有抬頭才能看清他的面容，所以選擇了平視、擦肩，看到的是他胸口的硬朗線條和那兩條可以盛住一潭清水的鎖骨。印象中，紅黑相間的校服里面他總是會搭配一件黑色圓點的襯衫，這讓皮膚小麥色的他更加動人。

收到情書后的每一次擦肩，我的臉都像六月的薔薇，火紅地燃燒，一顆心也跟著怦怦狂跳。

學校舉辦科技節活動的時候，在展廳第一次和他聊天。

“原來你喜歡吃水晶之戀！”他盯著我手上的大袋水晶之戀果凍發出了一聲問候。

“還好吧，看到小賣部賣沒吃過的一種味道，所以就買了。”

他在我的腦海里一直不算是那種長相可人的，但足以在某個角度一眼望去給人不同程度的驚喜，運動天才是我在看過他籃球賽全場后想到的形容他的唯一一個詞語。

之后，每天下午上學的時候，我都會在課桌抽屜里面找到一個水晶之戀果凍，基本上每天都是不同的口味。果凍的旁邊都會有一張可愛的卡片，依舊是歪歪扭扭的字體，讓我開心一個課間。

在收到第十一個草莓味果凍后，他課間來找我。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在死黨的左推右搡下走出了教室。后來我一直懷疑他是不是收買了我的姐妹，因為當時他一個眼神，死黨就聽話地跑回了教室。他說：“到天臺去吧，這里太擁擠。”

我跟著他的步伐走上了天臺，他的背影寬大，可以幫我這種體格小巧的女生擋住一片刺眼的陽光。

“周五有籃球賽，可以來為我加油嗎？”他小心翼翼地問我。

拒絕還是答應？兩只小鹿在我的內心激烈地角逐，最后說了一句：“有時間會去的……”。

周五的那場籃球賽，我去了。拉拉隊盡情地揮舞著手中的彩帶，他投了一個三分球后，轉身給了我一個微笑。明明是很隱秘的位置，但還是被他輕而易舉地發現了。

比賽結束后我準備離開，他追了過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你來了？”他的汗珠掉落下來。

“嗯，很不錯，運動天才！”我遞給他自己的水瓶，“喝一點吧，看你很渴的樣子！”

球賽后，每天一個的水晶之戀變成了一天兩個，有時候依舊會有驚喜的卡通貼紙和“天涼了，注意加衣”等溫暖的問候。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青蔥的歲月里，沒有諾言，沒有天長地久，有的只是課間偶遇時靦腆的相視一笑，淺淺淡淡，卻又如此入心。

后來的后來，我們開始相顧無言。他終于說：“也許，我還沒有準備好成為一個值得你喜歡的人吧。”分手的那天，他送給我一個香橙味道的水晶之戀。

其實，所有的水晶之戀被我藏在了家里床底下的大紙箱里，我沒有舍得吃掉一個。分手后，我抱著箱子一個人去了公園，花了十元錢劃船到了人工湖的中心。船槳拍打著水面，水面上金光游動，我把箱子沉進了湖里，淚水一滴滴掉落，很快消散在燦爛的陽光里。

我留下了他送給我的所有信件和卡片，鎖在一個小盒子里，像那箱永沉湖底的水晶之戀，永遠地被我封鎖起來。之后他被父母安排去了加拿大，他離開的那天下午，我又意外地在課桌里發現了一個水晶之戀。

我揭開它，一口吞了下去。

再見，這稍縱即逝的水晶之戀。希望我們各自安好。

摘自國際文化出版公司《飛揚：第十五屆新概念作文獲獎者范本·散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