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同
北京琴書泰斗關學曾的傳奇人生
王新同

19歲美女“戲骨”關曉彤越來越火,很多人卻不知道她爺爺就是北京琴書泰斗關學曾。他獨創的北京琴書,已列入北京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他曾兩次奔赴抗美援朝前線慰問演出,榮獲中國曲藝終身成就獎。老爺子的一生,更是充滿傳奇色彩。在電影《有話好好說》中,三段琴書和情節配合得天衣無縫,效果出人意料。張藝謀曾驚嘆:“關老的琴書為我的電影添了不少彩兒!”
關學曾1922年出生于北京,是地地道道的滿族人,他的姓氏在滿語里,就是大家常在清宮戲里聽到的那個“瓜爾佳氏”,翻譯過來就是姓“關”了。
關學曾家境貧寒,自他記事起,父親就推著租來的獨輪車走街串巷賣菜,母親帶著包袱皮和針線蹲在崇文門外的一家五金店門旁給人做點縫補,姐姐留在家里看火、燒飯。一年到頭,四口人只蓋兩床被子,屋里除了一個破舊的小爐子再也沒有別的帶腿的家具了。
關學曾小時候特別喜歡聽故事。那時,只要聽說有人在哪兒擺攤開講《濟公傳》《封神榜》,他會立刻尋過去聽上半天。有好多次,講故事的人散場了,還不過癮的關學曾就跑回來纏著父母要繼續聽“下一回”。離關家不遠處住著一位叫“麻叔”的街坊,是一個講故事的行家里手,《三國演義》《水滸傳》《聊齋志異》《太平天國》,都能信手拈來繪聲繪色地講上半天,常常把關學曾吸引得忘記了回家吃飯。關學曾記下了故事內容,慢慢也能有鼻子有眼地講給別人聽了。
轉眼之間,就到了讀書的年齡。關學曾的父親想方設法湊了一點兒錢把兒子送進了私塾。在這里,關學曾很快學會了識文斷字,并顯露出了過人的才華和聰穎。然而,僅僅讀了二年級就因交不起學費被“轟”了出來。值得慶幸的是,關學曾的記性特別好,因此輟學之后還能自己摸索著讀書,這樣也就多多少少地學到了一些東西。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眼看著家里吃了上頓沒下頓,年少懂事的關學曾做起了小買賣——把山里紅果穿成串串,掛在脖子上和胳膊上沿街叫賣,也能賺點兒錢。
11歲的時候,關學曾的父親尋思著讓兒子學習一門手藝,就把他送進了前門外濕井胡同專營洋貨批發的寶成堂當童工,學做拉鎖,一個月一塊現大洋。這時的他日子過得很清苦,但也會自己找樂子——聽書:在距離寶成堂不遠的地方,有一家名叫“憶盛鑫”的茶館,一天到晚有人開場說書。關學曾付不起錢就變著法兒地聽“蹭兒”,一來二去就和茶館的老板混熟了。也就是在這里,他記下了許多藝人的名字和他們的唱段,尤其對翟青山先生和他唱的單琴大鼓崇拜有加,常常暗想:要是有一天能跟著翟青山先生唱單琴大鼓那該多好啊……
巧的是有一天關學曾下班回家,無意間聽到街坊李大媽說翟青山是她家的親戚,他頓時高興得跳了起來,纏著問道:“李大媽,我想跟著翟先生學唱單琴大鼓,麻煩您老給引薦一下,好嗎?”李大媽點頭同意了。過了些日子,李大媽興沖沖地找到了關家對他說:“孩子,翟先生來不了了,但我請來了常德山先生。常先生和我是老鄉,也是唱單琴大鼓的,一點兒也不比青山唱得差,你看拜常先生為師行不行?”關學曾點頭說:“行!”
就這樣,12歲的他拜在了常德山的門下。不料剛學了半年多,常德山因病在身就歉意地對關學曾說:“孩子呀,我沒法教你了。趕明兒我請唱樂亭大鼓的石金榮先生當你的師傅吧,別誤了你的前程。”
在常德山的引薦下,關學曾改拜在石金榮先生門下學唱了。一年后就愈來愈“入道”了。一天學唱結束后,師傅把他叫到一邊兒說:“明天是隆福寺廟會,你先上,給我墊個唱。”關學曾立刻就蒙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怯怯地問:“我唱常師傅教的《小姐倆拾棉花》咋樣?”石金榮爽朗地笑開了:“成啊!”
在隆福寺廟會上,14歲的關學曾攜一曲《小姐倆拾棉花》登臺了。少年時代,關學曾個子高高的,眉清目秀,嗓音清脆,頗有明星氣質。再加上字正腔圓的唱腔、嫻熟老練的動作征服了臺下的一干觀眾,熱烈的掌聲和忘情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一炮打響,關學曾就開始在石金榮的指點下頻頻地出場了。先是在天橋“大老魏”茶館附近“練場”。在這里,關學曾天天和各種藝人混在一起,大大地見了世面、開了眼界。
接著,關學曾又到商場“站攤”。20歲那年,他在西單臨時商場說書說紅了。那個場子地方大、板凳多,沒點道行,就沒法拴住觀眾。他說的是《回龍傳》,還沒開場呢,觀眾就坐得滿滿當當的,連外圍都站滿了人。進場的時候說著“勞駕、借光”才能擠過去。緊挨著這塊地兒的是說相聲的和跤場,都沒這兒人多。
舊時的北平,西單商場是一個“中產階層”消遣的地方。有意思的是,每逢關學曾演唱的時候,旁邊緊挨著聽相聲和看摔跤的人都一窩蜂地往這邊跑,最后還把很多廣告商也“吸”了過來。
再后來是上電臺“公演”。舊時的北平,擁有“話匣子”(收音機)的多半是一些高官和富賈之類的“上層人士”,在收聽電臺節目的時候少不了會“雞蛋里挑骨頭”。但即便是這樣,關學曾還是憑著扎實老到的演唱功夫使他們欲罷不能,為之傾倒。因此,在艱苦的磨煉和演唱中,關學曾的書藝漸進,形成了“說似唱、唱似說”的自然質樸的風格,從而在各個地方都擁有了一大批忠實的書迷。為了表示對他的尊崇和愛戴,30多位各個行業的熱心觀眾合伙湊錢做了一塊很大的匾額送了過來,上面刻著四個斗大的字:琴書泰斗!
關學曾成了“大腕”之后,來找他做廣告的商家就多了起來,以至于在電臺說書的當間兒得多次停頓下來插念廣告,最多的時候演唱一段35分鐘的琴書竟然要插念12次廣告。這還不算,關學曾還靠著琴書“說”來了一個漂亮媳婦。
23歲那年,關學曾跟夫人趙秀芳結了婚,說起這段姻緣挺有趣。原來,趙秀芳是個書迷,老去聽關學曾說書。介紹人劉老太太也是書攤兒上的熟主兒,有一天忽然請他到家里坐坐,到了才知道要給他說門親事。領來一看,倆人挺投緣的,老太太問同意不同意,關學曾憋了半天才低聲說了句:“同意!”老太太笑道:“臺上嗓門那么大,怎么私底下這聲兒跟蚊子似的!”
婚后為了讓妻子過得好一點兒,關學曾一邊努力說書,一邊有事沒事就琢磨,把常德山的唱法,石金榮抓詞兒、抖包袱的技巧,還有翟青山的吐字發聲,劉寶全的“唱似說、說似唱”,張歧山的鼓技全都糅到一塊兒。還聽京劇、看評戲,學習表演人物。他跟妻子說:“藝無止境,老抱著師父那些玩藝兒,還不得喝西北風去!”
關學曾回憶說,“琴書”的前身稱“五音大鼓”,清代道光年間興起于北京東南部及河北省安次縣(今廊坊市)農村,因以三弦、揚琴、四胡、鼓板伴奏,再加上演員的唱腔,合為五音,故名。起初“五音大鼓”在鄉下流行,特別是辦喜事或逢年過節,愛唱的莊稼人就聚到一塊兒自娛自樂,“現編詞”就唱起來。有一年農村鬧了災,農民進城沿街乞討,會唱的便賣唱,北京城到處都是唱五音大鼓的。后來電臺也邀請一些有名的演員去說唱、做廣告等。
當時翟青山的長篇大書《黃鳳配》特受歡迎。有一回他上電臺,彈三弦的和拉四胡的沒去,只好用一架揚琴伴奏,沒想到廣播出去以后,聽眾反映特別好,于是他只留下揚琴,改名為“單琴大鼓”。
新中國成立后,關學曾兩次參加赴朝慰問志愿軍,又到全國宣傳抗美援朝。這段經歷讓他大開眼界,見識了不少曲藝形式,尤其是琴書數不勝數,如山東琴書、徐州琴書、四川琴書、冀州琴書等,都有地方色彩,可他的節目只有“琴書”倆字。于是關學曾就琢磨上了,本來它就是北京的土特產,自己又是北京人,又是用北京話唱的,怎么就不能把它叫成“北京琴書”呢?一回北京,他就在原先單琴大鼓的基礎上,在唱腔、板式、表演上大膽改革和創新,正式創立“北京琴書”,并得到曲藝界同行和廣大觀眾的普遍認可。
關學曾唱過上千個段子,特別是解放后,由他自己創作并經常演唱的段子至少有220多段。他創作或改編的《鞭打蘆花》《楊八姐游春》《東坡與小妹》《傳家寶》《長壽村》《一鍋粥》《慈母心》等均成為北京琴書中的經典,成為北京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用他自己的話說:“我是寫了一輩子、唱了一輩子,對北京琴書改造了一輩子。”
1979年關老到廣西前線慰問,部隊點名要聽北京琴書唱段,可見影響之大。
1984年,關學曾從北京曲藝團退休,把主要精力放在培養接班人上。從1986年起,他在家里辦起了學習班,“您只要愿意學,我就義務教,每周六上午都跟我們家聚齊,我講,這些學生聽、練、唱,這些學生挺認真的,有的還挺有出息……”這個班一直辦了17年。
1997年,被諷為“不會拍城市題材”的張藝謀憋著股勁兒,與老搭檔姜文合作拍了一部《有話好好說》。當時電影基本已經拍完,進入后期制作,張藝謀認為片子里音樂還不夠,希望再加點唱,但唱什么好呢?他遲遲沒有拿定主意。影片的音樂負責人臧天朔是個曲藝迷,他向張藝謀提議加上北京琴書,但張藝謀對琴書不熟,有點拿不準。
很快臧天朔找到76歲高齡的關學曾,請他給寫兩句詞唱一唱。關學曾說:“這個《有話好好說》我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寫呢?”臧天朔就把影片的整個資料拿過來請他看。關學曾看了幾遍,剛心里有數,臧天朔傳話過來,說導演指定要寫“買了個電腦……看打架”這事,規定兩天內交稿。關學曾一天就給寫好了,就是那段膾炙人口的“我從小在北京土生土長……”張藝謀一看稿子,點頭說:“行,就是它了!”
臧天朔就準備讓關學曾錄音。音還沒錄,導演傳過話來,要求再寫一段,關于“賠電腦……發現這人怎么好……挺義氣……發現有刀……怕他犯錯誤……解除武裝”的事。

關學曾與孫女關曉彤
寫好了,沒等錄音,導演又讓加一段,這次是寫“年紀輕輕……找不到媳婦兒”的事。關學曾的感覺非常好,緊接著寫出“……論模樣,不數第一也數第二,談了六個吹了三對兒……”那段。
張藝謀看了這三段詞,馬上請關學曾來錄音。錄音時張藝謀和臧天朔都站在隔音室外聽,關學曾開口一唱,張藝謀就說:“可以,可以!”錄音順利通過,一次成功。錄完音后,關學曾就沒跟劇組再聯系過,后來還是從電影里聽到自己的唱腔,有的是整段出現的,有的被截開,一句兩句地插在電影中。
《有話好好說》上映后,三段琴書和情節配合得天衣無縫,韻味十足,效果出人意料。張藝謀高興地說:“關老的琴書為我的電影添了不少彩兒!”
與張藝謀合作絕非偶然,為何一提北京琴書,臧天朔就想到關學曾?因為“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北京琴書與關學曾融為一體,不可分割。曲藝雜家崔琦說:“聆聽關學曾的北京琴書,不論大段、小段、老段、新段,無一不是在歌頌真善美,抨擊假惡丑,每個段子,都能給我們或多或少、這樣那樣的教育和啟迪。”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有話好好說》中的張秋生、趙小帥,也算是北京琴書的兩位知音了。
2005年,中國唱片深圳公司為關老出版了CD專輯,共收錄15個經典作品。相對于關老從藝60多年近兩萬場演出中演唱過的上千個段子,讓人不免有遺珠之憾。關老卻表示自己很滿意。原來,幾年前,天津一家出版社曾經推出過21位曲藝名家的系列專輯,可是不單賣,整套買又很貴,很多“關迷”只好割愛。“現在好了,我估摸著新專輯賣得準錯不了!”
北京曲藝家協會主席、著名相聲演員李金斗說:“關大爺是最與時俱進的曲藝人。”關學曾不但創立了“北京琴書”這門曲藝形式,而且幾十年來創作演出了大量與時代同步的新節目,“托著”北京琴書成長、發展。
令人驚訝的是,關學曾83歲高齡時還登臺演唱,仍然是聲如洪鐘、思維清晰、神采奕奕,使人不禁感嘆:這就是藝術的魅力!
2000年,中國曲藝家協會授予關學曾“新中國曲藝50年特別貢獻曲藝家”稱號。2003年獲第四屆中國金唱片獎。2006年9月榮獲中國曲藝終身成就獎。
最早的時候,老先生是想把自己的這個絕活兒在家里代代相傳的,可北京琴書對演唱者的嗓子要求極高,兒子的嗓音達不到,后來做了演員。老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從小就聰明機靈的孫女關曉彤身上。
小時候,爺爺撫琴時,孫女關曉彤喜歡在旁邊“湊熱鬧”,引得老人開心地教她彈琴。有趣的是,關曉彤從5歲開始跟父親到片場玩偶然“觸電”,關老雖已于2006年去世,但如今19歲的關曉彤已經在娛樂圈里闖蕩了14年,從出道至今已經演過近80部戲,同她演對手戲的有孫紅雷、舒淇、葛優等眾多大腕,被稱為美女“戲骨”。2016年,還以專業課第一名、文化課第一名的成績被北京電影學院錄取。這足以讓關學曾這位北京琴書泰斗,在天堂感到欣慰!
(本文圖片來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