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家康
陳獨秀與蘇曼殊
文/張家康

陳獨秀

蘇曼殊
編者按陳獨秀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軍人物,他創辦的《新青年》雜志,對開啟近代國人特別是青年人的心智,發揮了巨大作用。陳獨秀1921年與李大釗等先進知識分子創立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中共的主要創始人。蘇曼殊則是清末民初著名的“詩僧”和“情僧”,一生短暫而充滿傳奇,其近體詩多涉風花雪夜故事。二人經歷和風格風馬牛不相及。然而,經歷迥異的兩個人,其實卻是格外投緣的朋友。
1902年冬,陳獨秀與蘇曼殊等在日本成立青年會,這年,陳獨秀24歲,蘇曼殊19歲。他們由此相識并成為心心相印的朋友。
蘇曼殊是個具有中日混血的文學家,能詩文,善繪畫,通英、法、日、梵諸文,其短暫的一生交游廣闊,孫中山、章太炎、章士釗、魯迅、柳亞子、蔣介石等人都是他的朋友。眾多朋友中,唯有章太炎、章士釗、陳獨秀是他的最親密的朋友。1935年,柳亞子曾在一首七絕中寫道:“名揚畫虎惜行嚴,孤憤佯犯有太炎,要憶囹圄陳仲子(時陳獨秀被關押在南京老虎橋監獄),曼殊朋友定誰賢。”作為蘇曼殊朋友的柳亞子已經說得十分明白,蘇曼殊的三個朋友中,陳獨秀是最賢的。
1903年3月,陳獨秀因不滿清政府派來的學監姚某的管制,和鄒容、張繼等強行將其辮子剪掉,日本警視廳對陳獨秀等發出通緝令。躲過敵人的追捕,他由日本回國。陳獨秀應章士釗之邀來到上海,共同創辦《國民日日報》。不久,蘇曼殊也輾轉來到上海,并與陳獨秀住在一起。
說起蘇曼殊作詩,他和陳獨秀還有一段師生之誼。蘇曼殊出生于日本橫濱,五歲回廣東原籍,十二歲去上海姑母家,十六歲又回日本橫濱,盡管他聰慧伶俐、洋溢詩情,但是,耳濡目染的語言環境,使他不諳韻律,作不出一首好詩。陳獨秀的詩作散見于當時的報刊上,受到時人的高度評價。胡適曾說陳獨秀“對于舊文學極有根底……詩學宋,有大膽之變化。”李大釗則稱他為詩壇之“大匠”。陳獨秀談起這段往事時說:
“曼殊自幼沒有好好讀書,但他是個絕頂聰明人,是個天才。初到上海的時候,漢文的程度實在甚不高明。他忽然要學作詩,但連平仄和押韻都不懂,常常要我教他。他作了詩要我改,改了幾次,便漸漸能做了,在日本的時候,要章太炎教他作詩。”
蘇曼殊酷愛法國文學,尤其是小仲馬的《茶花女》。當時國內已流行林紓翻譯的《巴黎茶花女遺事》,他讀過后并不滿意,計劃著重新翻譯《茶花女》。陳獨秀亦和蘇曼殊有同感。但是,他認為在法國文學中,唯有雨果的《悲慘世界》最具有時代特征,他勸蘇曼殊與其譯小仲馬,不如譯雨果。蘇曼殊應允了陳獨秀,開始翻譯《悲慘世界》,并在《國民日日報》上連載。
陳獨秀參與了這項工作。多少年后,柳亞子曾回憶,“這時曼殊的漢文根基極淺,文字亦不甚通順,仲甫(陳獨秀)隱然是他的老師。曼殊的漢文才力可講為仲甫所啟發……這樣曼殊就因仲甫的影響,而啟示了自己的天才,成為一個超絕的文人了。”
他們所譯的《慘社會》即《悲慘世界》,曾有首譯雨果作品之稱,《慘社會》一直在《國民日日報》連載,到刊載至第十一回的大半時,《國民日日報》停刊,蘇曼殊借故離開報社,譯作也半途停了下來。鏡今書局的老板陳兢全看好這本書,很想出單行本。陳獨秀便擔任起譯作的整理和潤色,并從第11回譯至14回。1904年,鏡今書局出單行本時,將書名改為《慘世界》,署名為蘇子谷(曼殊)、陳由己。陳由己乃陳獨秀筆名。
蘇曼殊之所以離開報社,究其原因,是不滿意報社的煩人事務和無聊的權利爭執。他還是執意要天南地北、周歷四方。他在香港短暫停留后,又去惠州落發為僧,接著游歷暹羅(泰國)、錫蘭(斯里蘭卡),后又經長沙到南京。
1906年夏,蘇曼殊應劉師培之邀來蕪湖皖江中學任教,在這里又意外地遇見陳獨秀,兩人歡洽一處,并于暑假同去日本。這次日本之行,引來了一段饒有興味的故事。當他們由日本乘船回國時,閑來無聊,便海闊天空的扯起山海經。蘇曼殊津津樂道,炫耀起已在日本又結交一中意女友。陳獨秀有意逗他,佯裝不信,他真的急了,突突地跑進艙內,捧出日本女友的眾多發飾給陳獨秀看:“仲甫,這可是真的呀!”說著便失聲痛哭,并把發飾全部拋向大海。 30年后,陳獨秀向友人述及此事時,還忍俊不禁。
1913年,陳獨秀和蘇曼殊在上海相會,一個要去日本江戶省親,一個要去安慶投身討袁革命。兩人在黃浦江畔互道珍重、握手作別。后蘇曼殊回到上海,已是疾病纏身。這時,陳獨秀正在上海創辦《新青年》。1917年1月,陳獨秀去北大任文科學長。蘇曼殊倒也悠閑自在,閑來無事,常去陳獨秀家走走。轉眼到了5月,蘇曼殊的病情不見好轉,以至臥床不起。1918年5月2日,蘇曼殊病逝于上海廣慈醫院,年僅35歲。老友陳獨秀發出深沉悲切的哀嘆:“曼殊眼見自己向往的民國政局如此污濁,又未找到其他出路,厭世之念頓起,以求速死。”
附:蘇曼殊近體詩數首,以饗讀者——
江南花草盡愁根,惹得吳娃笑語頻。
獨有傷心驢背客,暮煙疏雨過閶門。
——《吳門 一》
碧城煙樹小彤樓,楊柳東風系客舟。
故國已隨春日盡,鷓鴣聲急使人愁。
——《吳門 十》
白水青山未盡思,人間天上兩霏微。
輕風細雨紅泥寺,不見僧歸見燕歸。
——《吳門 十一》
十日櫻花作意開,繞花豈惜日千回?
昨來風雨偏相厄,誰向人天訴此哀?
——《櫻花落》
摘編自3月31日《團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