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們的Party

田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站在201室門前，紀小蠻遲疑半天，最終忐忑地按響門鈴。大門被拉開一道縫，縫里探出個花白腦袋。后生，找誰？素素奶奶扶著門框問道。紀小蠻心如撞鹿卻強作鎮靜，“我是物業的，有業主反映陽臺水管滲水洇墻，過來查看下。”

噢，那快進來吧。素素奶奶笑著說。

迎接紀小蠻的是一屋子歡聲笑語。客廳沙發上坐滿了阿婆。阿婆們說著笑著，個個一臉開心。廚房里的抽油煙機嗡嗡作響，餐桌上擺著幾碟小菜幾個酒杯一瓶老白干。

小區里看孩子的老太太不少，六七個阿婆齊聚一室卻不多見。客廳墻角一盆綠蘿，油光放亮、綠意盎然。紀小蠻摸了摸葉子說，真不錯。說完跑到陽臺，這敲敲那摸摸，像模像樣搗鼓半天，對素素奶奶說，你家水管沒事。

紀小蠻告別阿婆們下樓。半個時辰后，紀小蠻又回來敲門，阿婆，我有東西忘這了。

阿婆們已經移師餐廳，圍桌而坐。那瓶老白干下去半瓶，她們老臉上泛著紅光。

紀小蠻來到陽臺，提著一副線手套，晃晃說，就它。走過那盆綠蘿時，紀小蠻又信手摸了一下，真旺相。阿婆們一齊禮讓著，他哥，來喝杯？

紀小蠻說，謝謝。物業辦有紀律，上班期間不準喝酒。

紀小蠻再次告別阿婆們，騎上自行車七拐八拐來到小區花園。花園里幾個女人在說笑，腳邊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紀小蠻把手里的錄音筆遞給蛋蛋媽，吳姐，搞啥子喲？弄得我跟特務似的。

米米媽、湘湘媽、光光媽、帥帥媽四個女人笑作一團，一齊指著蛋蛋媽說，就你鬼點子多，打開聽聽吧。

蛋蛋媽也笑。奶奶們集體失蹤，咱不“克格勃”一下，怎么掌握她們的思想動態。原來，今天下午蛋蛋奶奶請假，由蛋蛋媽照看蛋蛋。蛋蛋媽帶孩子來花園，剛巧遇了另外幾個媽媽帶著自己的寶貝。由于孩子的關系，幾位媽媽時有碰頭，也是認識的。她們不約而同說起自己的婆婆，居然都請了一下午假。

奶奶們去哪了？

扭腰器上一位正鍛煉的紅衣阿婆，給她們提供了信息，你們的婆婆啊，在素素家開Party呢。

開Party？媽媽們都笑彎了腰，這么潮流！

蛋蛋媽止住笑，問紅衣阿婆，奶奶們慶祝什么？

啊，我也說不好。我得上街買菜了。紅衣阿婆欲言又止，轉身離開。媽媽們狐疑起來，這么神秘兮兮？蛋蛋媽皺皺眉說，嗯，我倒是有個辦法。啥辦法？蛋蛋媽把手插進衣袋，隨手掏出支錄音筆。今晚要整理公司領導講話稿，所以就帶到了身上。正好派上用場。

誰能不著痕跡地把錄音筆放到素素家？

就在媽媽們愁腸百結時，紀小蠻騎著自行車出現了。蛋蛋媽喊住了他。

蛋蛋媽把“耳麥”插上，聽了一會兒，臉色凝重。錄音筆在媽媽們手里傳遞了一遍。聽完，她們都選擇了沉默：

“帥帥上了幼兒園，我終于能回家陪陪老頭了——一個孤老頭子在家，日子難熬著哩。還有我的那些雞啊豬啊狗啊，都想我了。我也想它們了。”

“是啊，兒子家再好，也比不上老家。老家自由。”

“老姐姐你是解放了，我們還得年把哩。”

“來，來，為老姐姐‘服刑期滿干杯！“

“干杯！干杯！干杯！”

清脆的碰杯聲，震住了媽媽們的心——幾個老姐妹開Party，居然是幫帥帥奶奶慶祝“刑滿釋放”。對，刑滿釋放，婆婆們就是這么說的。

想起同在屋檐下的一些磕磕碰碰，媽媽們的臉有點紅了。米米媽率先打破沉默說，今天是母親節哦。

十分鐘后，由媽媽和孩子組成的大部隊，浩浩蕩蕩開進6棟一單元201室。打頭的是蛋蛋媽。蛋蛋媽一手領著蛋蛋，一手提著花籃。花籃里的百合和康乃馨開得特別嬌艷。

（責編/方紅艷 題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