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謊言

尤今

到醫院去探訪喜獲麟兒的姻親，碰巧她公司里的老雜役也來看她，捎來了一大包蘋果。姻親雙目含笑，喜滋滋地說：“我最愛吃蘋果啦，每天一蘋果，病魔門外過，謝謝你！”老雜役十分高興，滿臉皺紋都浸在笑意里。

老雜役走了以后，一貫善解人意的姻親轉頭對我說道：“哎，我一咬蘋果，牙齒便發酸。拜托你，帶回去吃，好嗎？”

姻親以良善的旨意包裹了一個白色的謊言，給了別人面子，也聰明地保住了雙方可貴的情誼。

由此，我聯想起自己曾經干過的一樁蠢事。

那年，在新年的歡慶氣氛里，受父母之托，帶了厚禮和紅包，到馬來西亞造訪一位年事已高而經濟拮據的遠房親戚。小坐一陣子，起身告辭時，她忽然顫巍巍地從柜子里取出了一本集郵冊子，鄭重其事地送給我。從郵票的年份斷定，她已珍藏多年。很顯然地，她想用這種方式“以德報德”。君子不奪人之好，我正色地說：“我不集郵，這東西，對我沒用！”她沒有堅持，可是，臉上的笑意卻凍結了。事后得知，她沒有堅持是因為她以為我嫌禮薄。我想解釋，但卻無從解釋起，心里十分難過。然而，更使我難受的，是當時她那種自慚形穢的表情。

多年以來，每回想到這事，便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