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柿子

常新港

午夜里突然下雪了。雪是偷偷摸摸落下的，爸爸用麥秸蓋住的柿子秧下的四個西紅柿還沒摘下來。可這時候，雪就下了起來。

那天，我還躲在被窩里，就聽見爸爸推開房門喊叫起來：“下雪了，我的柿子……”

爸爸搶救回四個西紅柿。每年，爸爸最后摘下的西紅柿，就變成了我們家的稀世珍品，這意味著我們可以在北大荒的冬天吃頓好的。而今年，媽媽也說了，等到四個柿子紅透了，一個做成西紅柿雞蛋湯，三個做成糖拌柿子。為此，我們三兄妹做夢都在流口水。

我們就這樣急切地等待著青柿子變成紅色，我提議把西紅柿放在炕上，柿子肯定紅得快。爸爸說：“不行，它會爛的。”爸爸用一件舊棉背心捂住籃子，蓋住柿子，就像母雞孵小雞一樣，溫暖著四個柿子。

我們家常來一個叫陳紅衛的女知青，跟爸爸和媽媽同在學校當老師。因為學校食堂的伙食很差，媽媽常給她包餃子吃，改善一下伙食。

有一天，陳紅衛發燒了，燒得很厲害。媽媽去看過她，回家對爸爸說：“小陳看見我，說就想吃餃子。”

爸爸說：“包！馬上給她包餃子！”

但是，媽媽遲疑了一下說：“小陳想吃西紅柿雞蛋餃子！”

爸爸說：“就給她包……你說，小陳想吃什么餃子？”媽媽重復了剛才的話。其實，媽媽在說第一遍時，爸爸已經聽清楚了，只不過是心里不想聽見這句話而已。爸爸抬頭看了一眼裝柿子的籃子，輕聲說道：“用三個西紅柿和雞蛋給小陳包餃子吧，剩下一個給孩子。”

于是，媽媽趁我們都不在家時，用三個柿子和雞蛋給陳紅衛包了餃子，在包餃子時，媽媽覺得餡太少，擔心陳紅衛不夠吃，就狠狠心把剩下的那個柿子切下半個，剁碎了和在餡里。

晚上，媽媽用半個西紅柿和一個雞蛋做了一盆湯。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媽媽給陳紅衛包西紅柿餃子的事，所以，我問媽媽：“今天怎么做西紅柿雞蛋湯了？不留到元旦了？”

媽媽不想隱瞞，就說出了四個柿子的去向：“三個半柿子給陳紅衛包了餃子。剩下的這半個柿子只能做成湯了，不做湯，它就壞了。”

我們三兄妹很失望地看著媽媽，像是控訴媽媽不是親媽媽。親媽媽會把三個半柿子給別人吃，只剩下半個給自己的孩子吃嗎？

爸爸看出了我們兄妹三個人的沮喪，他安慰我們：“陳紅衛老師一個人在北大荒，生病了，很可憐。不像你們三個，爸爸媽媽可以天天陪著你們！”

一對比，我們就覺得陳紅衛老師真的可憐了，應該吃西紅柿餃子。

于是我對弟弟和妹妹說：“陳紅衛老師，真的很可憐！”

潘光賢摘自《我親愛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