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勇 胡言言
企業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交互影響研究★——利益相關者視角的面板數據分析
張正勇1,2胡言言1
(1南京財經大學會計學院2南京大學商學院)
本文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將企業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分為五個方面,即對職工的責任、對供應商的責任、對股東的責任、對債權人的責任和對政府的責任,研究公司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的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間的差異性交互影響。研究發現,上市公司當期高管變更與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之間存在交互影響,具體而言,上市公司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越低,其當期高管變更的可能性越大;當期高管變更也會對當期社會責任承擔水平產生負面影響。同時,在非常規組和非國有組,這種交互影響關系更為顯著。
利益相關者高管變更產權性質交互影響
隨著經濟的迅速發展,企業的管理機制越來越完善,高管在企業中發揮的作用也在發生著變化。現如今,高管不僅是股東的代理人,也是企業利益相關者的受托人,在資本市場中尋求資金以擴大企業規模的同時更注重與利益相關者交換資源以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高管變更是董事會重要的決策之一,意味著企業利益相關者之間資源的重新配置和結構關系的重塑,對于企業的發展有著長遠的影響。而當企業的利益相關者的權益得不到滿足時,也就是說企業高管所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較低時,利益相關者有權要求更換高管。因此,高管變更與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水平之間存在著交互影響的關系。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在一定程度上會受到產權性質和高管變更原因的影響。首先,就產權性質而言,國企主要是政府的代理人,在實現經濟目標的同時還要兼顧政治以及社會方面的目標。國企承擔企業社會責任面臨著較強的政策性約束(賈興平和劉益,2014),可以說國企整合了各方利益相關者的資源更多地為國家政治和社會做貢獻。同時,受政府的牽制,國企高管的任命考慮更多的是政治因素。而非國企則自由度更高,其經營目標也比較單一,即經濟目標。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相對于非國企,國企的企業社會責任和高管變更之間的敏感度更低。其次,就高管變更原因而言,根據已有的研究,高管變更通常被分為常規變更和非常規變更(劉星等,2012),而高管變更作為一種違約懲罰機制,對高管的約束作用主要體現在非常規變更中(Chang&Wong,2009)。
陳麗蓉等(2015)以每股社會貢獻值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代理變量,對于企業社會責任和高管變更交互影響展開研究,他們發現:國企中,當期非常規高管變更顯著負向影響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而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對當期高管變更影響不顯著;非國企中,當期兩類高管變更均對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產生負向影響,而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低會導致當期非常規高管變更。那么,企業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的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間的交互影響是否會存在顯著的差異性呢?本文從利益相關者的視角,以我國2008~2013年滬深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將企業社會責任劃分成對政府、債權人、股東、供應商、職工承擔的社會責任五個方面,研究企業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間的差異性交互影響,旨在探究企業高管變更對于各方利益相關者的差異性影響,以及哪些利益相關者會導致企業高管變更。
企業社會責任是企業在對股東承擔經濟責任的同時,基于一套制度安排(包括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對債權人、政府、供應商、客戶、員工和社區等其他利益相關者以及環境所必盡(法律上的)或應盡(道德上的)的責任(張兆國等,2012)。因此,企業社會責任與利益相關者之間存在一種天然的契合(Carroll,A.B.,1999)。
根據權衡假說,企業雖然是一個社會資源綜合體,但其資源有限,企業必須在不同利益相關者之間進行權衡,對任何一方利益相關者承擔多一點的責任,可能會影響對其他一方的責任。一般而言,企業無論是以利潤最大化還是股東財富最大化為目標,都會把股東利益放在第一位;同時,企業(尤其是上市公司)一直高度重視再融資能力,而融資來源主要依靠金融機構等債權人。因此,相比對員工、客戶和政府的社會責任承擔,企業會優先承擔對投資者和債權人的社會責任。高管作為公司的主要經營決策者,與公司的各方利益相關者間存在著隱性的“契約”關系。由于股東和債權人對公司提供的資源更為豐富,其向公司尋求利益的契約訴求程度也更高,因此,如果以高管為代表的公司對他們承擔的社會責任狀況惡化時,股東和債權人就有權要求公司更換高管。同時,高管變更作為一種違約懲罰機制,其對高管的約束作用主要體現在非常規變更過程中(Chan&Wong,2009)。高管利用承擔企業社會責任鞏固自身職位的動機主要是避免被非常規更換,而無法避免年齡、健康、完善公司治理結構等原因造成的常規變更(陳麗蓉等,2015)。因此,本文提出:
假設1:企業當期社會責任承擔水平越低,其當期高管變更的可能性越大。
假設1a:企業當期社會責任承擔水平越低,其當期發生非常規高管變更的可能性高于常規高管變更。
一般來說,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所產生的效益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循序漸進的過程,是一種長期戰略(陳麗蓉等,2015)。高管作為公司的決策主體,在公司戰略制定和實施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而高管變更作為公司的一項重大事項,會對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產生一定的影響。首先,面臨被變更命運的高管,往往會無視企業的長期戰略,而是利用公司的資源盡可能多地增加自己的在職收入和在職消費(韓鵬,2013)。其次,由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承擔所能帶來的未來效益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繼任的高管為了在短期內體現自身價值、獲取投資者的信任,往往也會忽視企業社會責任這種長期戰略(陳麗蓉等,2015)。這樣一來,高管變更會比較迅速地影響到企業重視程度較高的對股東和債權人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此外,相比于常規變更,非常規變更往往更是為了改變公司較差的業績,但也會引起更大程度的組織動蕩。因此,本文提出:
假設2:企業當期高管變更會對當期社會責任承擔水平產生負面影響。
假設2a:相比于常規變更,當期高管非常規變更對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的負面影響更為顯著。
國企是一種企業組織形式,同時也是國家所有制的表現形式,是政府參與和干預經濟的工具與手段(馮麗麗等,2011)。國企作為政府的代理人,在實現經濟目標的同時還要兼顧政治以及社會方面的目標。對于國企而言,承擔社會責任這一長期戰略目標更為明確,在政策性約束下對各方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的實施方面更加穩定。同時,受政府的牽制,國企高管的任命考慮更多的是政治因素(陳麗蓉等,2015)。而非國企則自由度更高,其經營目標也比較單一。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相對于非國企,國企的企業社會責任和高管變更之間的敏感度更低。因此,本文提出:
假設3: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水平與高管變更間的交互影響在非國有企業中更加顯著。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8~2013年我國在上海、深圳上市的非金融類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為了保持數據的可比性及剔除異常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對變量做如下處理:(1)刪除金融類、ST類企業;(2)刪除財務數據不全的公司;(3)對進入回歸的相關財務數據及比例在1%和99%百分位進行縮尾(Winsorize)處理,以下數據報告均基于處理后的數據結果。本文所用的財務和公司治理相關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統計分析軟件為Excel和Stata12.0。

表1 變量定義
(二)變量解釋
1.企業社會責任
目前,對于企業社會責任的衡量,國內外常用的方法有“因子分析法”、“每股社會貢獻值法”、“聲譽指數法”、“內容分析法”、“公司聲譽評級法”等,這些方法的客觀性和普遍適用性還存在爭議,而最為簡便可行的方法是從公開披露的年報中獲取公司承擔社會責任水平的信息。本文將企業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分為五個方面,即對職工的責任、對供應商的責任、對股東的責任、對債權人的責任和對政府的責任,都是運用公司年報中可獲取的數據來衡量,具體衡量指標如表1所示。
2.高管變更
在我國,公司高管主要是指總經理和董事長,本文將高管變更定義為董事長或總經理的職位變更,如果當年公司的董事長或總經理發生職位變更則取1,否則取0(陳麗蓉等,2015)。此外,CSMAR數據庫將高管變更原因分為工作調動、退休、任期屆滿、控股權變動、辭職、解聘、健康原因、個人、完善公司法人治理結構、涉案、其他和結束代理12種類型,參照劉星等(2012)、王雨瀟等(2015)的研究,高管變更的原因是退休、健康原因、完善公司法人治理結構和涉案的則認為是常規變更,其余的認為是非常規變更。
3.控制變量
本文主要參考陳麗蓉等(2015)對控制變量的選取,包括公司規模、公司財務、公司治理環境三類指標,具體衡量指標如下表1所示。
(三)模型構建

其中,CSR包括對政府的責任GCI、對債權人的責任CCI、對股東的責任PCI、對供應商的責任SCI、對職工的責任ECI,分別將這五個變量加入模型(2)中進行回歸。
設計模型(1)以檢驗假設1,即上市公司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越低,其當期高管變更的可能性越大。設計模型(2)以檢驗假設2,即上市公司當期高管變更會對當期社會責任承擔水平產生負面影響。此外,進一步將全樣本按照產權性質分為國有組和非國有組,按照高管變更原因分為常規變更和非常規變更,并分別進行回歸來檢驗假設1a、假設2a、假設3。
(一)描述性統計
下表2為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量,關于上市公司針對各方利益相關者的社會責任承擔水平,從表中可以看出,對債權人和供應商的責任最小值跟最大值相差非常大,且中位數水平相對較低,說明樣本公司針對債權人和供應商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存在一定的差距,且普遍處于低水平狀態;對職工的責任均值接近最高值,說明樣本公司對職工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相差不大;對政府和股東的責任中位數遠遠小于最大值,說明樣本公司對政府和股東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普遍較低。高管變更均值為0.2329,表明接近四分之一的樣本公司發生過高管變更。上市公司的董事會規模均值為8.949,監事會規模均值為3.7466,獨立董事比例為36.87%,說明樣本公司總體上達到我國公司治理準則的基本要求。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為36.66%,兩職合一的均值為22.65%,說明樣本公司股權比較集中,且董事長和總經理兼任的比例約為五分之一。總資產收益率均值為0.0458,資本結構均值為0.4632,說明樣本公司的盈利水平相差不大,資本結構比例適中。公司規模均值為21.6885,而標準差為1.2845,說明樣本公司的規模差距較大。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量
(二)高管變更影響企業社會責任的回歸分析
下表3為模型(1)的回歸結果。從結果可以看出,在全樣本中,對債權人的責任系數為-0.002,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對股東的責任系數為-0.010,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當期針對債權人、股東承擔的社會責任越低,其當期高管變更的可能性越大。而對政府和職工的責任均與高管變更負相關,但對高管變更影響不顯著;對供應商的責任與高管變更正相關但不顯著。總的來說,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越低,高管變更的可能性越大,假設1得到驗證。將樣本按照高管變更原因分為常規組和非常規組進行回歸后發現,常規組的供應商貢獻指數與高管變更顯著負相關,而非常規組的回歸結果與全樣本回歸結果一致,因此假設1a得證,即當期企業社會責任承擔水平越低,其當期發生非常規高管變更的可能性高于常規高管變更。
將樣本分為國有組和非國有組進行回歸后發現,當期針對債權人、股東、客戶承擔的社會責任水平對高管的影響在非國有企業更加顯著,假設3得到部分驗證。

表3 公司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影響高管變更的回歸結果
(三)企業社會責任影響高管變更的回歸分析
表4、表5是模型(2)的回歸結果。從結果中可以看出,在全樣本中,高管變更與針對客戶、債權人、股東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288、-0.604、-0.0498,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當期高管變更會對當期針對債權人、股東承擔的社會責任產生負面影響,對當期針對客戶承擔的社會責任產生正面影響,假設2得證。在非常規變更組中,高管變更與針對客戶、債權人、股東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299、-0.634、-0.0595,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當期高管非常規變更比常規變更對債權人、股東和客戶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影響更為顯著,假設2a得證。此外,表5顯示在非國有組,高管變更與針對客戶、債權人、股東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246、-0.809、-0.0521,且分別在1%、1%和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的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間的交互影響在非國有企業中更加顯著,假設3得證。

表4 高管變更影響公司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的回歸結果(1)
(四)穩健性檢驗
本文替換企業社會責任的五個方面社會責任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借鑒張蘭霞等所選取的社會責任衡量指標,將政府貢獻指數替換成資產稅費率,將債權人貢獻指數替換成利息保障倍數,將股東貢獻指數替換成每股收益增長率,將供應商貢獻指數替換成現金與應付賬款比率,將職工貢獻指數替換成工資福利增長率,回歸結果與原文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原文中的研究假設均得到驗證。

表5 高管變更影響公司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的回歸結果(2)
為了探究企業高管變更對于各方利益相關者的差異性影響,以及哪些利益相關者會導致企業高管變更,本文從利益相關者的視角,以2008~2013年我國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對于企業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間的差異性交互影響進行研究。在全樣本中,上市公司當期高管變更與針對債權人、股東和客戶承擔的社會責任之間存在交互影響,而且,當期高管變更與當期針對債權人、股東承擔的社會責任顯著負相關,與當期針對客戶承擔的社會責任產生顯著正相關。根據分組回歸結果來看,在非常規組和非國有組,公司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間的交互影響非常顯著,而常規組和國有組并不全都顯著。本文的研究為探索不同產權性質下企業對各方利益相關者的社會責任承擔與公司高管之間的變更關系提供了更為細致和深入的微觀證據,有利于企業根據影響程度的高低作出相關決策以將不利影響降至最低。
本文對我國基于利益相關者的企業社會責任的相關文獻進行了有益的拓展。現有文獻主要關注于基于利益相關者的企業社會責任對企業績效和公司價值的影響,而僅有的一篇陳麗蓉等(2015)的相關文獻也是研究企業社會責任總體與高管變更的交互影響,本文則從利益相關者的角度,將企業社會責任分成五個維度來研究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的社會責任與高管變更間的差異性交互影響,進一步完善了該領域的研究。

表6 高管變更影響公司針對不同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的回歸結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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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險峰
F270F272.91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企業社會責任信息價值研究——基于呈報格式和信息使用者認知的視角”(71402068);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管理者背景特征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影響研究”(2016SJB630039),同時得到江蘇高校優勢學科建設工程資助項目(PAPD)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