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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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意花鳥畫的堅守與應變
傅 昊
當今的寫意花鳥畫面臨這樣一個尷尬的境遇,一方面,它是中國畫中普及最廣的一科;另一方面,它在當下流行細密制作畫風的畫展上卻往往沒有話語權。而寫意花鳥畫本身也鮮有內涵豐富、個性突出的作品。這種現象的出現是寫意傳統的缺失還是時尚好惡的影響,抑或是寫意花鳥畫真的需要適應當代的標準而進行改變?如果這些問題都相伴存在,那么,寫意花鳥畫需要怎樣的堅守與應變才能重煥生機?這是當下寫意花鳥畫發展中決定價值判斷取向和實施方法途徑的問題。
當代寫意花鳥畫在觀念和技法上的缺失在于對“寫意”的粗淺理解,在于寫意精神的流失、寫意筆墨的孱弱,在于簡單割裂寫意精神與寫意筆墨之間的有機聯系。“寫意”的概念應當理解為兩個方面,即寫意精神和寫意筆墨。寫意精神為道,寫意筆墨為技,“道”與“技”在內容與形式上是高度統一的關系。寫意花鳥畫應當把寫意精神的繼承、闡揚作為堅守之根本,提升筆墨修養,還原寫意精神與寫意筆墨的整體性。
道家崇尚“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由老莊玄學催生的寫意精神,亦有拋開物象的外在形態追求本質精神的傳統。宗白華說:“后來成為中國山水花鳥畫的基本境界的老莊思想及禪宗思想也不外乎于靜觀寂照中,求返于自己深心的心靈節奏,以體合宇宙內部的生命節奏。”[1]對于花鳥畫來說,《宣和畫譜》稱;“五行之精……率能奪造化而移精神。”[2]名重一時的“寫生趙昌”作畫“不特取其形似,直與花傳神也”[3]。“奪造化而移精神”“與花傳神”都說明花鳥畫寫生創作的根本指向不在形似,而在傳神,通過獨到的觀察方式、表現方式為花鳥代言。花草樹木皆有性情,一榮一枯嘗有喜悲,觸景感懷,造化與我相遇,我將我之精神移入于物,交流互動,奪得造化之靈,且以我法展于尺素,將物象、我、筆墨三者融合達到一種和諧的平衡狀態,這即是中國傳統繪畫所提倡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是中國人的思維方法、世界觀在繪畫中的體現。它首先強調的是精神性。而當代國畫發展的癥結就在于強調視覺性、制作性,忽視精神性。
寫意筆墨是寫意精神的載體。技進乎道,筆墨的高下決定著是否能準確地傳達寫意精神,更何況寫意筆墨本身還具有獨立于形象之外的審美價值。引書入畫是寫意畫自身嬗變的一個重要契機。書法的引入使筆墨為造型服務轉變為造型為筆墨服務,筆墨的獨立性大大增加,獨立的筆墨形式語言加上不同畫家的氣質修養造就了不同的風格面貌。可以說,在中國的寫意畫中,衡量畫家水平的標準是畫家作品有無筆墨和有什么樣的筆墨。“筆性”是中國畫基因中的重中之重,中國畫的“筆性”不僅僅是畫出線條,更重要的是通過書法用筆的平、圓、留、重、變在提按、運行、使轉中所產生出來的或毛澀、或光潔的各種形態,以及這些形態被賦予的美和精神內涵。黃賓虹云:“筆乃提綱挈領之總樞紐,遍于全面,以通呼吸,一若血脈之貫注全身。”[4]墨法相伴于筆法,幾經抑制,在晚明徐渭手中得到解放,近代以來,畫家們對墨法的探索更為主動。值得注意的是,相較于筆法,墨法尚有較大的探索空間。
當今時代是一個社會形態劇烈轉型的時代。對于畫家來說,在外部環境和個人知識結構都已發生重大改變的情況下,回溯傳統、正本清源是最好的應對之策;同時,關注現實,摒除積習,用當代人的視角去選擇一種有傳統內涵又更適合當代人解讀的形式更是積極可行的。這種應變不是對立、顛覆和否定,而是回歸、再現和改良。
在中國畫傳統中,宋人以“格物窮理”的原則將寫生發揮到了唯逼真而已的高度,從而使寫實主義成為繪畫的極則,但隨著筆墨的自覺和獨立,寫生的重要性逐漸讓位于筆墨圖式的推演,直至董其昌提出“集其大成,自出機杼”,以至于疏離造化的弊端開始顯現。所以,當代寫意花鳥畫的振興面臨著既要破除積弊,又要自身精進的雙重要求。而實際上這兩方面又是統一的。這需要從幾個方面展開:第一,重視寫生。造化以無限豐富的多樣性為寫生提供了無限生發的可能,也為破除八股文式的“畫譜筆墨”提供了契機。“外師造化”是過程、是攝取形跡;“中得心源”是結果、是展現心性,筆墨是連接二者之津梁,是手段也是載體。正如《宣和畫譜》中記載范寬所言:“前人之法未嘗不近取諸物,吾與其師于人者,未若師諸物也。吾與其師于物者,未若師諸心。”[5]第二,上溯傳統,回歸宋元。“逸筆草草”并非荒率丑陋、法度盡失的幌子,當今的“游戲筆墨”同元人相去甚遠。元人繪畫是以九朽一罷、慘淡經營的筆墨寫胸中之逸氣。王蒙作畫“山水多至數十重,樹木不下數十種,徑路迂回,煙霞微茫,曲盡幽致”[6];倪瓚“筆墨蒼秀,而無市朝塵埃氣”[7]。他們無論從作畫態度上還是專業技巧上都是極為嚴肅嚴謹的。我們應該拋棄“以畫為樂”的心態、做到“身為物役”“積劫方成”,從精神上和筆墨上回歸宋元傳統,契合作為文人畫極則的元人繪畫要求。第三,新語言的探索。王羲之云:“適我無非新”,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當代寫意花鳥畫的新語言、新圖式除了要從傳統中繼承闡揚外,還要用今人的眼光觀察審視現今環境下花鳥的生存狀態。其實,寫意花鳥畫在筆墨的形態和結構、題材范圍、構圖規律等方面仍有很大的探索空間:塑造物體的方法不同可導致筆墨形態與結構的改變,進而產生新筆墨;新題材使筆墨得以重新排列組合,形成新樣式;新的展示方法、欣賞習慣會引導構圖形式的新變化。
總之,堅守傳統是為了守住我們的血脈,尋求應變又在希翼創造我們的時代。
注釋:
[1]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132.
[2][3][5]岳仁.宣和畫譜[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1999:311,366,236.
[4][6][7]黃賓虹.黃賓虹美術文集[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94:111,139,139.
傅 昊:洛陽師范學院美術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蔡郁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