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行吟[組章]

鮮紅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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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行吟[組章]

鮮紅蕊

柳江，我只想在你的寂靜里摘取雨聲

我，只想在你的寂靜里摘取雨聲。

來我眼睛里，一枚古雅的詞，起初，我也是在蒙蒙煙雨中認得你。八百年的歷史在你身上帶著，認得你根枝盤錯的黃桷樹、麻柳、大榕樹；認得你的小棧、水車、小巷、青石板、紅燈籠、吊腳樓；認得你的琴瑟、紅燭、簫歌，漫卷珠簾的紅袖斜倚高樓……

風在岸上跑，花在風上開，微雨中，空氣抱著天地初萌的清冽，綠，重重疊疊，被雨聲覆蓋。一只白鶴白羽舒張，凌水而歌，踏水而舞，過來，過去，它扇開三千柳色，藏匿于你的低語，藏匿于半開半隱的桃枝。

像剪水的眼瞳，抑或一幅水墨,柳江，你把驚春的葳蕤緩緩的時光一行行密密碼在心上，在一條光線上緩緩地流，薄薄地流，很快，讓我們退回到古代，在你的平平仄仄里，像醉臥于一闋詞，像一棵樹的倒影輕輕浮上另一棵樹的影像。

恬淡，安靜，行走、流動，你，美得恍惚。

風來迎風，雨來接雨，八百年柳江，與刀光劍影無關，與斷橋無關：且慢，且悠，柳江是從唐詩宋詞里慢搖出來的一闋詩句或者月色。美人的美，舊人的舊，古樹、酒旗、樓閣、牌匾、舊藤椅、畫舫在時光深處禪坐。流水曲觴，歲月靜好，這闋古老自然的詩意對抗著喧囂，在此沉靜、開闊、安適，除去私欲雜念，乾坤自在。

鶯歌燕舞，草木豐沛地被綠籠盡，左岸星光，右岸燈火，微雨中的柳江，中國式的雅致，你極其柔軟的身段，被柳岸長堤、雨傘、煙雨反復打磨、修飾。

昭化古城

就在那兒。

一座城池透出凝重、莊嚴、威儀。

就在那兒。

我鳥瞰過的地圖上的一個痕跡，浮著一般，此時正被陽光的烈焰、血色浸漬。

與我有關嗎？與我有關，它被我看見！凝神古代，城垛、石磧、葭萌亭把朝代和人物文在身上，翻飛，捻轉。

“蜀漢興，葭萌起；蜀漢亡，葭萌止。”

這一座三國古城，被一場場戰火，淬煉。

有如夢痕，一簇簇草伏在城墻上，像一蓬蓬小小的火焰，摸索無聲的城墻，抱著一千個靈魂，隨風而動。

客棧，紅燈籠，城隍廟，葭萌古關，關帝廟，武侯祠，如同被風吹著的透明雨滴，像眼睛，向我幽靜地凝視。生死明滅、喜樂傷哀，所有的幽秘瞬間從暗中涌出。

星光，碎落；天空，盤旋，像一口鐘，深深垂下。

一部珍貴的歷史畫卷，繁榮輝煌的古城，在琴聲瑟瑟中，我剝落自己，進去，像一匹馬跑進了驛站。

劍門關

金戈鐵馬，戰火硝煙，都已退回歷史深處。

平靜下來的劍門關，如神禪坐。

一兩聲鳥鳴打落在杜甫、陸游走過，負重的牛車曾艱辛跋涉的蜀道。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一株紅楓站守山崖，如執金盾的武士，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那叫“漢”的旗幟，獵獵飛舞；一群群鳥，如飛箭，從莊嚴威武的城墻、箭樓、垛口，射出。

五丁劈山開道，諸葛亮六出祁山，張飛在望關橋上望關興嘆……栩栩如生似昨日重現。

層巒疊嶂，晨曦輝映，行走在一片深幽的樹叢，我發現樹身上的盔甲，這些樹，是不是從前川軍士兵的化身，說著川話，鳥語一樣。

過雷鳴谷、天梯峽、姜維神像、李白塑像……懸崖峭壁，山峰形若利劍，現在，石筍峰就崢嶸地擋在山路，像從三國斜刺過來的一柄長劍。

陽光的暖色打在險峻驚魂的鳥道高一聲低一聲的回聲上。

一闕水聲如琴，淙淙奏響沿途的風聲和落葉。

與鳥語同宗而鳴,與流水同向而行,現在，花鳥若友，它們陪我在涼亭坐下。

小穿洞，大穿洞，懸空玻璃觀景臺，梁山寺被霧氣抬高，如禪淡定。

拐過一道彎，別一洞天：右邊的山含黛，眾嶺舉翠；左邊的山巒，一片火紅火紅的楓葉和火棘果洶涌澎湃，如沉淀的血色。

前面的山坳里，蘆葦揚起一場完美的白雪，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啊，一片素白，平淡而遼闊，直到遠來的夕暉將它們覆蓋。

而我只停留在我現在的地方就好，驛道，馬蹄，在史跡斑斑的劍門關上，手拖一抹夕陽，如一騎戰馬上的武士拖一柄紅纓的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