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月亮[組詩]

●張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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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的月亮[組詩]

●張小美

無題

為了將我抹去

雪下得更大

為了永遠不再開口說話

我寫下更多的詩

為了一株蠟梅

冬天更寒冷

我虛構了溫暖的皮膚與熱血

我虛構了我的一生

總得有人代我活著

從故鄉到他鄉

我以為我深深地

理解了一只空地上覓食的麻雀

它不停點頭

像承認了什么

桃花

初時，它只是屋前的三兩棵

單瓣，驟雨一至，就凋落大半。

它美，美得孤單，不像現在這么成群結隊。

它是母親隨手丟下的桃核，被春風孕育

像那些土坡上

肆意奔跑的野孩子。

它是我童年的桃花

生得嶙峋，被壞孩子東折一枝，西折一枝

不艷麗，粉中泛白

那時我沒有念書，

甚至還不會用“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來形容它

沒有人告訴我它是美的

后來我才慢慢了解

這些年的心事——

誰能美于標準之前，誰就值得我

永遠懷想。

秋日

逝去的一江水已無法復制

它的波光

混淆了黃昏

我看見

劃過天空的鴿子。秋天。云。

還有一些

同樣捉摸不定的東西

就像

你的呼吸。

多么安靜啊

垂柳隨風

似不安，似探測，似撩撥

整個時代的動蕩

山頂的月亮

上山的路雪亮

光明照耀著陰影

松林間風聲簌簌

閃過先人的墓碑

越往上爬，是否看得越是清楚

我試圖借助頭頂

千年前的月光

與黑暗中的先知達成一致

既然我們必須死去

必須熱愛

就像我不停地向月亮攀登

它卻靜靜地

升高一寸

山頂

一個人心底要容下多少丘壑

才能最終到達山頂

其實沒有山頂

沒有山路，野花，流水與丘壑

白云流動

水中寫下的字

被反復取消。

我仍能看見摯愛的一切

在風中不停改變形狀

葉片飛舞。其中就有我——

在夢中作另一種飛翔。

我不能放棄的事物還有很多

比如山頂

比如究竟有沒有山頂。

子規鳥

假設東風吹完南墻，又去北院

子規也可能是一只報喜鳥。

春天說自己愛過很多人

把一切倒過來

柳樹的表情在水中越發薄幸。

在倒影中活著。時光完全可以棄之不用。

古畫中的鳥鳴

已經很舊了。

我偏說東風啼血，裝模作樣

吹過月光下的垃圾場

其實我只愛過她

其實我只愛過我們，而非你們。

在荒涼的夜晚，我們表情單一，但身份多變。

你可以叫她子規。

也可以叫我杜鵑。

雞鳴山上的芙蓉花

如果我來早一點，它還沒有開花。

如果我遲些日子來，它已經謝了。

如果整個秋季，我都不上山，它就不是我的。

我看不見它紅碩的花冠

隱于夕光閃爍的綠葉中，向我揭示

遠方

不過是一個神秘而唯心的世界。

坐在石頭椅子上

秋風吹我，

雞鳴山是地球上一座不確定的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