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瑜
[摘要]宮崎駿不僅是日本的動畫大師,更是首次將動畫上升到人文高度的文藝創作者。20世紀80年代以來,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在全世界范圍內施展著動人心魄的“魔法”,在獲得眾多鐵桿影迷的同時受到了文藝批評界的廣泛關注。本文將首先呈現魔幻現實主義在“第七藝術”中的應用發展,在此基礎上全景式展現宮崎駿的魔幻動畫世界,以其中人與自然、人與自我的兩大主題為重點,解讀宮崎駿魔幻外衣下對生存與生命的人文關懷。
[關鍵詞]動畫電影;宮崎駿;魔幻現實主義;生存;生命
一、魔幻現實主義與“第七藝術”的交鋒
魔幻現實主義作為一種文藝創作理論最早出現在20世紀上半葉的拉丁美洲,當時拉丁美洲的文學家受西方現代主義文藝創作思潮的影響,開始通過書寫神奇現實或魔幻故事來展現拉丁美洲的社會生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在以馬爾克斯為代表的拉丁美洲文學家的不斷創作中,魔幻現實主義逐漸發展成為一種馳名于世的文學流派。縱觀魔幻現實主義文藝作品,不難發現“魔幻”即為其核心,這種“魔幻”并非單純的通過象征手法、意識流方式來實現魔幻風格的呈現,更為重要的是通過“魔幻”來展現現實,抵達傳統現實主義難以觸及的事物的本質與內核。可以說,“魔幻”是魔幻現實主義所采用的手段,而現實才是其呈現的核心內容和真正的出發點。
被稱為“第七藝術”的電影在發展過程中無疑會受到傳統藝術形式的影響,就魔幻現實主義在電影中的應用而言,早期的魔幻現實主義影片大都改編自魔幻現實主義的文學作品,如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的《鐵皮鼓》就是改編自格拉斯的同名小說;創造萬人空巷的觀影熱潮的《巧克力情人》則改編自勞拉的《恰似水之于巧克力》,通過呈現此類文學作品中的魔幻故事、運用其中的魔幻元素實現了魔幻現實主義與“第七藝術”的交鋒。在改編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作品的影片拍攝實踐之上,一些帶有魔幻現實主義特質的原創影片開始登上歷史的舞臺,《太陽照常升起》《地下》《大魚》等影片均為其中的代表作品。這些影片不僅引發了廣泛的關注,還標志著魔幻現實主義真正進駐“第七藝術”領域。本文將首先呈現魔幻現實主義在“第七藝術”中的應用發展,在此基礎上全景式展現宮崎駿的魔幻動畫世界,以其中人與自然、人與自我的兩大主題為重點,解讀宮崎駿魔幻外衣下對生存與生命的人文關懷。
二、宮崎駿的魔幻動畫世界
20世紀80年代以來,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在全世界范圍內施展著動人心魄的“魔法”,在獲得眾多鐵桿影迷的同時受到了文藝批評界的廣泛關注,宮崎駿不僅成為日本動漫大師,而且被贊譽為第一位將動畫電影上升到人文關懷程度的文藝創作者。宮崎駿所創作、執導的動畫電影《千與千尋》分別在2002年和2003年折桂柏林電影節金熊獎和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使動畫電影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肯定和廣泛關注。
自宮崎駿涉足動畫以來,魔幻一直是其創作過程中的關鍵詞,他通過魔幻的情節布排、魔幻的場景設置以及魔幻的人物現象呈現出了一種獨特的神奇現實。出生于20世紀40年代的宮崎駿自幼喜愛漫畫,在其少年時期日本上映了首部動畫電影《白蛇傳》,這部影片深深地吸引了宮崎駿并點燃了其動畫電影之夢。在完成學業后,宮崎駿開始進入東映動畫公司創作動畫,1978年的《未來少年柯南》就是其開山之作。1984年,宮崎駿將其創作的漫畫《風之谷》成功搬上銀幕,其中所蘊含的哲學思考和人文關懷在日本影壇產生了強烈的震動。1985年,宮崎駿與高畑勛等人一起創建了專門創作動畫電影的吉卜力工作室,隨后推出的《龍貓》《魔女宅急便》《天空之城》《幽靈公主》均成為20世紀八九十年代名震影壇的優秀作品。其中《幽靈公主》一度成為日本電影史上最賣座的電影。進入新世紀以來,宮崎駿延續了以往的魔幻風格和人文內涵,相繼創作了《千與千尋》《貓的報恩》《哈爾的移動城堡》《起風了》等動畫電影,并創建了自己的動畫理想國,即吉卜力美術館,2015年,宮崎駿榮獲奧斯卡榮譽獎。
縱觀宮崎駿的動畫電影,不難發現其魔幻外衣下的人文關懷,在這種魔幻而純美的人文關懷中,主要包括人與自然、人與自我兩個層面。從《風之谷》《天空之城》到《幽靈公主》,宮崎駿展現了自然中的人及人與自然的關系,上述影片或是批判了工業文明對自然的破壞,或是展現了人類在與自然對立中所處的生存困境,抑或是體現了人與自然相依相存的關系。在宮崎駿書寫人與自我的動畫電影中,主要以《魔女宅急便》《千與千尋》《哈爾的移動城堡》為代表,此類電影主要講述了人對自我的迷失與追尋,闡釋了生命對個體的專屬意義和內在價值。無論是講述生存的電影,還是感悟生命的影片,宮崎駿的動畫電影一直是在魔幻與現實的交織中體現人文關懷,用魔幻的方式來拓寬敘事空間,最終實現以“魔幻”達“現實”的目的。
三、宮崎駿動畫電影中的生存畫卷
隨著工業化進程的不斷發展,人類為了自身的發展不斷從自然中攫取財富,砍伐樹木、毀壞森林、獵殺動物等使自然遭到了嚴重的破壞,而人類也遭受了包括空氣污染、臭氧空洞、氣候變暖等一系列自然的報復。在宮崎駿對于人與自然的探討中,一幅幅生存的畫卷鋪展開來,在其中不僅能夠看到人與自然的相依相生,還能夠看到人類對自然的破壞和自然對人類的報復。
在上映于1984年的影片《風之谷》中,宮崎駿就“魔幻”跨越了時空,展現了在資源枯竭的未來的人類生活,塑造了一個擁有純潔、博愛心靈的人物形象,借以表達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在《風之谷》中,故事發生在未來的人類世界,此時的人類正在為破壞環境而付出著慘痛的代價,人類為了發展工業而破壞環境,環境的破壞導致了能夠威脅人類生命的“巨蟲”的產生,從而將人類創建的工業文明毀于一旦。風之谷是未來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凈土,這里的公主娜烏西卡善良、勇敢、博愛,她不僅帶領風之谷的居民以和諧的方式與自然相處,而且用真誠的心去感化破壞自然的鄰邦,在影片中成為未來人類生存希望的代表,在影片之外成為宮崎駿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希望。在《風之谷》上映后的第二年,宮崎駿開始創作動畫電影《天空之城》,這部影片及影片的主題曲已然享譽世界。在《天空之城》中,宮崎駿繼續運用魔幻之思講述了一個懸于天空之中的城邦的故事,女主人公希塔在帕索的陪伴下尋找著自己的故鄉,即“天空之城”,但當她抵達“天空之城”時卻發現故鄉的文明已經失落。在這部影片中,宮崎駿通過魔幻的“天空之城”闡釋了一個深刻的道理——無論人類文明如何高度發展,科技如何快速進步,人類依然無法離開土地,無法離開賴以生存的地球。
在20世紀80年代,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可謂轟動整個亞洲,但他并未止步于此,在90年代創造了更大的輝煌,上映于1997年的動畫電影《幽靈公主》就是最好的例證。《幽靈公主》將故事的背景置于過往,虛構了一個為躲避戰火而建立起來的深山中的人類文明。影片中,人類為了自身的發展大肆砍伐森林,恣意開發自然資源,嚴重破壞了自然環境和生態平衡,遭到了動物神的報復,少年阿席達卡因此受到詛咒。為了解除詛咒,阿席達卡只身來到了遙遠的鋼鐵之城,在女總督的帶領下繼續與自然之神進行抗爭,在鋼鐵之城周圍的森林中,一位由犬神撫養長大的女孩阿珊開始保護自然家園、抵御人類進攻,這位女孩便是電影題名中的“幽靈公主”,雖然影片的結尾是女總督及其帶領的鋼鐵之城對自然的和解,阿席達卡的詛咒也得以解除,但“幽靈公主”阿珊始終不肯原諒破壞自然家園的人類。在《幽靈公主》中,山林守護者麒麟神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意象,麒麟神不僅能夠瞬間復蘇生命,也能夠瞬問終結生命,當阿席達卡歸還頭顱后,麒麟神解除了阿席達卡身上的咒語,賦予了自然新的生命,這里的麒麟神無疑象征著自然強大的生命力和不可撼動的支配力量。在這部動畫電影中,阿席達卡一直在自然與人類之間周旋,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使自然與人類達成和解,但卻一直未能如愿,同時阿席達卡在影片中也一直在思考人類與自然為什么不能共生,宮崎駿正是借主人公阿席達卡之思為人類留下了深沉的疑問。
四、宮崎駿動畫電影中的生命之歌
在快速發展的工業社會中,日益疏離的不僅僅是人類與自然的關系,還有人類與自我的關系,經濟的發展所能帶來的并非精神的絕對發展,人類精神世界中的迷惘與困惑也絕非經濟的發展所能解決的。在動畫電影《魔女宅急便》《千與千尋》《哈爾的移動城堡》中,宮崎駿就在人與自我的追尋中高唱起了一曲曲生命之歌。
上映于1989年的動畫影片《魔女宅急便》講述了一個關于樹立自我的故事,電影的主人公是一位名為琦琦的小魔女,按照魔女養成的標準,琦琦必須經過獨立生活的考驗才能夠成為真正的魔女。來到陌生城市的琦琦利用自己的飛行本領成為一名快遞員,好奇與歡樂很快被現實的生活消磨,尤其是魔法的喪失使琦琦陷入了困境之中。最終琦琦重拾信心,戰勝困難,成長為一名優秀的魔女。眾所周知,魔法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影片中琦琦習得魔法的故事也具有魔幻色彩,但在這一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對自我的樹立與追尋卻具有現實的意義。2001年,宮崎駿以動畫電影《千與千尋》敲響了新世紀的鐘聲,在《千與千尋》中,導演創造了一個富有人性的魔幻世界,故事以主人公小千拯救深陷欲望泥淖的父母為主線展現,在這一過程中小千由懦弱、膽小成長為一個堅定、勇敢的女孩。在父母的帶領下小千走入了“油屋”,在這個強制勞動的地方,懶惰的父母因好吃懶做而被神仙湯婆婆變成了豬,在這個神仙的世界中,小千開始了孤獨無依的生活。為了拯救自己的父母,小千承擔著最苦最累的勞動,憑借自己的勤勞和善良贏得了湯婆婆和“神屋”居民的肯定和前所未有的勇氣。在《千與千尋》中,小千不僅獨立奮斗,拯救自己的父母,而且在朋友白龍身處危難之時,也能挺身而出,走過荊棘來拯救白龍。更為難得的是,在面對被貪欲吞噬的無臉男時,小千并沒有畏懼,而是用真誠和博愛的心感化了無臉男并幫助其擺脫貪欲。同時,一直被湯婆婆圈養的寶寶也在小千的感召下走出湯婆婆的庇佑,獨立成長并最終幫助小千拯救了自己的父母。在“油屋”這個魔幻世界的“歷險”使小千不斷成長,原來懦弱、膽怯的自己消失了,轉而獲得了堅強、勇敢、寬容、博愛的自我。在另外一部動畫電影《哈爾的移動城堡》中,宮崎駿更為直接地展現了一個關于迷失自我、重尋自我的“魔幻”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哈爾曾用自己的心交換了魔法,喪失自我意識的哈爾變成了一只怪鳥;哈爾所保護的少女蘇菲也在魔法的作用下變成耄耋老婦;而故事中的王子則被施咒成為稻草人。可以說,《哈爾的移動城堡》中所展現的都是迷失了自我的人物形象,但他們的迷失并沒有成為結局,蘇菲最終幫助哈爾找回了被遺失的心,破除了王子身上的魔法,實現了自我的回歸。
宮崎駿的動畫電影使用了樸素的造型設計,但卻擁有深刻的故事內涵;使用了簡單的對話,但卻擁有大師級別的音響,正如20世紀初的著名影評家埃利所言,動畫電影終有一天會擁有米開朗琪羅的活力和德拉克洛瓦的心靈。在數十年的動畫創作中,宮崎駿一直堅持著傳統的手繪制作模式,用真誠的心和真摯的努力去構建魔幻而不失真實、現實而并不乏味的動畫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