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你（組詩）

林漢筠

望夫巖：隱喻的詩

那一夜，是的，是一個夜晚

風起云涌，日頭在山水中失去光澤

紅山失控，搖搖晃晃

幾滴眼淚流出

一根拐杖，一匹馬，一本經書，一個僧人

念著念著，長出了一條清河

失魂落魄的小鳥

還沒追得及杜鵑盛開的手勢

清去朵朵，像趕集的人們

討價還價，早已成為一種習慣

飯前斟酒？？詩意一點點滲入

笑聲藏在腋窩

沖沙成山，山頭便排滿神位

一個叫山神，一個是土地公，幾個族姓隨意張揚

他們用山歌比武，用追日而舞成為他們的游戲

信手拈來的圣經，張口即誦

或清脆，或粗獷，或腕延

一點一滴漲滿了民間文學

津津有味掛在兩岸的歌聲里

放排是坡豪人的個性，劃一小篙

鸕鶿卡殼，不再糾纏于風花雪月

在水里與魚嬉戲

碼頭很小，只容得我的雙腳

一陣犬吠，它們都如我一樣怕見新人

像犯錯的孩子，驚恐望著——

便打擾我清靜的生活

我聽到河水在行進，包括碼頭醒來

滿臉紅暈

有什么心思比那個月夜的馬蹄

噠噠噠地低頭走路，滋滋滋地吸著老旱煙

幾個拐彎，幾度春秋

碼頭上的新婦，一腳邁進河里

——就掉進了趕馬人的生活陷阱

一個拐彎的愛

她揮去淚眼，洗去汗浸的襯衣

經脈被風吹進河中，結婚、生育、望夫

歲月被葬進河水，那段笑聲被埋在河邊

只是那個揮手，便站成碼頭的拴心石

據說，那個揮手后來就是我旁邊的山神

她，不用燒香照樣可以請神

不用敲鑼打鼓，照樣可以放開歌聲

望夫，生子

頭像仍舊彩繪新鮮；眼里，滿眼的山花正開

千年后的五月

我溯流而上，撫摸著揮手間的溫暖

遙遠的美麗

待我在紅水河撿拾詩歌時，我發現

碼頭的春天次第開放

天 梯

一群天真的姑娘，在風中失控。陽光很媚

紅云散去。一只鳥在清鳴

應該是哪根骨節繃起。嬉戲，打鬧

不經意，繡花鞋落下 東蘭

留下條條清純的趾紋

長的為田，短的盈水

一蓬朝露，閃爍，珍珠

在天地之間，撰寫無盡的枝蔓

任時光斟滿 壯鄉的情懷

螞拐，被驚蟄的早晨叫起

在長樂的田頭，尋找，或者在水里摸魚

把發芽的枝頭編織

柳樹和槐樹，山花，春苗

牛牯憋了一個冬天的騷情

將春天打開

夏水發綠，忘記了還有播種的鄉親

太陽與雨水相互交融

偶爾架上七條彩虹

山吊子有點吃醋

唱響九九八十四首壯歌

——據說，這條天梯有八十四條水路

秋天，稻穗表演行為藝術

在豐收的歌中舞蹈

冬日，它們喝了杯糯米酒

并沒有因為羞怯而隱身

悄悄地與云對話，著意拉近與天的跟離

我是涉水而來的異鄉客人

那天是五月初五，哨子打濕我的鄉音

從紅水河向天梯徙步，企圖將心掏空

在長樂的山丘注一點春光，或者靈感

歌聲，夢幻，我還為那個掉鞋的姑娘祈禱

想用微信問她是不是沒有鞋的日子，腳上起泡

一腳邁進河里，就掉進了生活的陷阱

是不是正臉紅面赤、靦腆地發誓要將鞋當成定情信物

要在這里尋找托付一生的郎君，結婚、生育、終老

我在天梯上爬行，就像正在參加一場拼圖游戲

尋找著每一泓水每一塊田的圖案

甚至按它們的形狀精心地命名

陽光一直垂直而下，于我的頭頂血脈貫通

手指發熱。我想象天堂的樣子

仰頭，突然看見一襲影子

從遠處走來

許一片祥云

螞拐是一種精靈

水中歌唱，山間起舞，田頭交媾

所有愛情的地方都會產生愛情！風說，它會繞道而行

陽光或者雨露愿以歌舞相伴

甚至身體相許

一切被愛情的詞語中，螞拐作為一個定向

誕生天下最美的故事

一切的情懷，一切的風和日麗

鼓聲在火上行走

螞拐在天地之間呼吸。

諺語便快遞寄在云端

風吹響山谷，翻云覆雨

架一支天梯，就會清瑩整個山鄉

銅鼓點起，時緊時慢

古道，驃師，茶語，巫婆

念念有詞——

鼓錘舉手投足，倒懸，一個八卦

在眾生之上，早打開了通往法海之門——

你從哪里來？我從天上來！

哪個派你來？龍王寶派我來！

派來干什么？派來收災難！

收到哪里去？收到天上去！

許一片祥云

馬鞍已駕上，前路多了唱腔

語調形如群鶴翩躚。銅鼓同樣通靈

逢山過山，遇水過水

所有的孽障一一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