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秘魯開礦的“秘訣”

徐穎

不僅要了解秘魯的官方政策，更需要“深入基層”，和社區、工人打好交道

谷偉覺得他終于熬出頭了，來秘魯開礦七年，他的企業終于實現了盈虧平衡。

此前很少被輿論關注到的谷偉們，近期開始走到聚光燈下。

據媒體報道，2016年11月20日，秘魯能源和礦業部稱，秘魯與中國簽署了多項合作協議和諒解備忘錄，其中涉及的一個重要領域就是礦業。

兩天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抵達秘魯首都利馬，出席亞太經合組織第二十四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并對秘魯共和國進行國事訪問。

其間，秘魯總統庫琴斯基表示，秘方愿同中方推動兩國自貿協定升級，歡迎中國企業加大對秘魯礦產、能源、水電、交通和基礎設施等投資，參與秘魯互聯互通建設。

礦產豐富，開發不易

“安第斯山脈就是一個巨大的金屬山脈，到處都是礦。”谷偉向《瞭望東方周刊》介紹。

根據秘魯能礦部發布的2016年礦業年鑒，秘魯銀儲量占全球儲量的24.5%，黃金儲量占全球的4.6%，鉛和鋅分別占7.1%和12.5%。在拉美地區，秘魯是金、銀、鉛、鋅金屬儲量最高的國家，銅和鉬的儲量排名第二位。

根據中國商務部發布的《對外投資合作國別（地區）指南（2015版）》秘魯篇（以下簡稱《秘魯投資指南》），中國是秘魯礦產品的最大買家，中國對秘魯投資以能礦為主。

中國在秘魯的礦業投資始于上世紀90年代。1992年，首鋼進入秘魯。此后，中國礦企在當地的投資迅速增長。

2011年的英國《金融時報》報道，秘魯政府的數據顯示，在該國采礦和能源行業410億美元的現有和承諾投資中，中國投資占110億美元。

不過，正如秘魯媒體所報道的，中國企業在秘魯投資落地生根并不容易。雖然來了很多年，但不少企業直到最近才看到盈利希望。

作為一家中國民營礦企的總裁，七年前，谷偉被秘魯豐富的礦產資源吸引而來，但是，他估計企業盈利至少要等到2018年。

跟社區打好交道是關鍵

秘魯安第斯山脈礦產豐富

“很多外國礦企在秘魯經營失敗，其原因大都不是資源本身的問題，而是外部因素，如法務、社區、勞工及基礎條件差等。”谷偉說。

谷偉告訴本刊記者，在秘魯投資礦產，與社區打好交道至關重要。

最初，谷偉的公司拿到了三個礦區的經營權，但是最終放棄了兩個。因為他購買礦權后，突然冒出來了第三方對土地提出訴求，一旦涉及此類糾紛，就需要花費高昂的律師費。

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經濟研究室研究員謝文澤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秘魯的土地制度中有比較特殊的部分，就是印第安人居留地。在印第安人聚集區，每戶居民都有屬于自己的份地，這塊地的權屬只有本社區的負責人知道，國家土地確權并不涉及。一旦礦區涉及這類土地，就會遭遇麻煩。

根據秘魯2011年頒布的《土著居民預先咨詢法》，新的礦業和油氣開發投資項目必須征得本地土著和原住居民的同意，否則不能實施。

然而，征得本地土著和原住居民同意的過程并不簡單。

谷偉說，礦企必須和當地的村子簽署社區協議，且需在村長、律師、公證人員都在場的情況下，經過三次公投，超過70%的人簽字同意才算通過。

“第一次公投之后，需要三個月后才能開展第二次公投。我的礦區附近的村子雖然僅有1000多人，但是組織開個會很難。因為居民住得分散，有的隔著幾公里。我們前后組織了十幾次，耗時兩年多，才達成社區協議。”谷偉說。

為了吸引社區居民來開會，谷偉特意聘請了解情況的當地人做社區工作，并準備了茶點、可樂和漢堡包。

最終，谷偉與社區達成的協議包括為社區修路、改造水源、為當地學校購置書本、提供圣誕節糖果、保證20名以上年輕人就業、每月給村子60歲以上的老人發放補助（相當于人民幣400多元）、宗教節日給予社區一定贊助等。

如果不與社區處理好關系，那么項目只能擱置。

根據中國駐秘魯大使館商務處網站的信息，2015年秘魯有十個礦業項目停工，造成損失超過250億美元。

“幾乎不現實”的環境標準

謝文澤說，以上問題，并非僅是利益的分歧。印第安人的宗教信仰中包括對自然的敬畏，如果對土地進行開發，就會與他們的信仰產生沖突。

不僅是中國企業，墨西哥、加拿大等國的企業在秘魯也面臨同樣的問題。

墨西哥《經濟學家報》報道說，秘魯政府授予了墨西哥集團下屬的南方礦業建礦許可，但由于無法與當地社區達成一致，該項目停工兩年。

事實上，秘魯有著極為嚴苛的環境標準。

2014年起，秘魯開始實施新環境標準，將二氧化硫排放下調到20ug（微克）/立方米，遠低于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的標準。而世界衛生組織的參考標準為125ug/立方米。秘能礦協會稱之為世界上最嚴格的標準，冶煉企業普遍認為達標幾乎不現實。

謝文澤說，中國礦企在項目投資前應該充分了解不同國家和地方的環境標準，秘魯社區有時會提出比國家標準更高的要求。

不過，秘魯總統庫琴斯基或希望放寬嚴苛的環境標準對于秘魯礦產發展的限制。

據秘魯媒體報道，庫琴斯基還是候任總統時就曾表示，秘現行排放標準比芬蘭等歐洲國家更嚴苛，這一不合理的環境標準阻礙了秘礦業投資。為擴大秘礦產出口，應考慮參照智利、加拿大等國標準，修改秘現行不切實際的環保標準。通過擴大冶煉產能，秘礦產出口有望增加25%。

員工愛吃雞愛休假愛踢球

谷偉說，與當地工人處理好關系也十分重要。

《秘魯投資指南》介紹說，在秘魯投資設廠的中國企業集中在礦業領域，這些企業在運轉過程中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工會的影響。當勞資雙方發生矛盾時，工會動輒發動罷工，而政府很難調解，企業往往蒙受損失。首鋼秘鐵公司有多個工會，每年集體談判都要經過激烈的斗爭。

“剛開始，因為我們與當地工人思維方式不同，所以員工流動率比較高。而且，辭退不干活的員工還需要高額賠償。不過，現在時間久了，我們與員工慢慢建立了信任，就不存在這些問題了。”谷偉說。

谷偉介紹了他們與員工相處的三條秘訣：第一，員工很看重伙食質量，公司就把伙食弄好，秘魯員工愛吃雞，就多做雞;第二，要保證員工的休假，除正常休假外，有時工人要求看世界杯等重要比賽，那就停工一天，和工人一起看足球;第三，員工喜歡踢足球，就為他們提供小場地，舉辦員工友誼足球比賽。

“秘魯人努力發財的愿望并不強烈，他們更希望享受生活中的小幸福。”谷偉說。

在秘魯的中國企業，雞肉幾乎是食堂的標配。據媒體報道，中鋁秘魯公司副總裁介紹說，公司最多時有12000多人在礦區工作，平均每人每天要吃一只雞，“光是這1萬多只雞就為周邊的居民提供了很多就業機會”。

谷偉說，現在公司給礦工的工資大約相當于每月3000元人民幣，不過，每年需要支付不止12個月的工資，因為秘魯勞工法規定，7月、12月是雙薪月，此外，工人還有一個月帶薪休假。

“總結起來就是，在秘魯投資礦產要有耐心，同樣規模的項目可能需要三倍以上的時間，很多因素無法控制，中國國內的公司講究目標管理，這在秘魯是行不通的。”谷偉說。

不過，謝文澤說，從秘魯總統庫琴斯基上任后的一系列動作來看，他不僅正致力于凝聚發展礦業的政治共識，還致力于凝聚社會共識，有望采取一些提高社區工作效率和改善投資環境的措施。

（應采訪者要求谷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