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聽彩排

木木+徐煒

高考前兩個月，教育局的李局長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全市高考標準化考點有八個，每一個她都得跑幾趟去考察，每趟的目的都是對廣播系統進行試聽。高考最后一天的英語聽力，就是用廣播系統播放的。

李局長的慎重不是沒有理由的。前年和去年，連續兩年都有考點高考英語聽力出了問題。

前年是一個考點放聽力磁帶時絞了帶，學校急忙換帶，導致考試結束時間滯后，本來下午5點就能完成的考試，結果拖到了5點半，從而引發考場外家長的不滿，堵路封校門，鬧得滿城風雨。

去年就更是離譜，一個考點學校廣播系統播放聽力時，兩個考場喇叭聲響模糊，監考教師解釋說這是學校廣播的問題，他們也無能為力。這話一出，考生立即急了眼，有脾氣暴躁的考生當場拿著試卷就沖出教室，要跳樓。所幸他被樓道巡考員及時制止，沒有發生人員傷亡事件。不過，考試結束后，考生家長封路封學校大門的事情再度發生，這一回更要命，不僅市委書記、市長親臨現場，和家長對話，而且連省教育廳的廳長都趕來了。

“今年可不能再出現問題了。”市長揉著太陽穴，心有余悸地對李局長說道。李局長不停地點頭稱是。今年考點廣播系統在春節過后，就重新招標施工，八個考點，花了六百多萬。這筆錢出了，不能說市委市政府不重視了。再出問題，板子就只能落到教育局長身上了。

今天的試聽，是由市政協科教文委員們組織的，帶隊的是市政協副主席老從。

從副主席笑吟吟地對李局長說道：“高考是全社會的大事，我們委員們去考點視察，也是對社會和考生負責嘛。李局長不會不歡迎吧？”

李局長趕緊表態：“怎么會呢！我們教育系統，無條件接受并歡迎政協委員們的批評和指導。”

“那就好。”從副主席說著，帶著一干委員上了車。科教文委員們去的第一個考點學校是一中。雖然是周六，可是一中校長仍在學校，他全程陪同政協委員們，挨個考場轉著。從副主席對一中的準備工作很滿意，他也走進了教室，聽了一段廣播，發現音響效果極佳，播音員的聲音通過喇叭傳出來時，字字清晰，珠圓玉潤。

“不錯，不錯，這六百多萬花得值。”從副主席看著委員們，做出了肯定的評價，委員們也一一點頭。

從一中出來，委員們又坐車去了職教中心考點。職教中心校長也是全程陪同，對高考前考場布置，校長做了一番細致的說明。

“好，好。”從副主席頻頻點頭，“我們還是聽聽廣播吧。從哪里跌倒，就要從哪里爬起來嘛。”

從副主席這個話，說得李局長老臉為之一熱。“那就安排放一段音樂吧，”李局長向職教中心校長指示道，“來段黃梅戲。”

“哈哈。”從副主席朗聲大笑。校長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喇叭就響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怎么了？”李局長惱了，瞪著職教中心的校長問道，“兩天前我來，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我馬上安排人去查。”職教中心校長也慌了。他拿出手機正要撥，從副主席擺了擺手：“聽黃梅戲不急。等我們走了，你們要抓緊時間查清原因，聽戲能耽誤，考生考試可不能耽誤啊。”

這話說得李局長臉上再次熱辣辣的。離開了職教中心，從副主席說道：“原本我們打算今天就看兩個學校。現在結果是一個好，一個不容樂觀，也就是百分之五十對百分之五十。我們再看一所考點吧，爭取讓好的比例大一點。”

隨后，一行人趕往市六中。李局長坐在自己的車里，正要給六中校長打電話，職教中心校長的電話先進來了。

“李局長，黃梅戲播放又正常了。”

“你們查出廣播突然中斷的原因了嗎？”李局長心里窩火，卻沒有立即發作。

“我們還沒查，它就恢復正常了。”職教中心校長答道。

“你這樣講，我的心里更是沒底了。既然它出現了狀況，也就意味著下次它可能還會突然中斷，還是抓緊時間查明原因吧。”李局長終于不耐煩了。

六中校長已經獲知了政協委員們在職教中心試聽的情況，見到了李局長，他趕緊悄悄地匯報：“局長，我們廣播系統有兩套。原來學校有一套，后來局里又新配了一套，兩套可以互相切換，一旦出現問題，馬上就能恢復過來。前后誤差不到兩秒。”

李局長心說這都是什么呀，這不是耍小聰明嗎？她礙著人多，也不想讓六中校長丟臉，鼻子里哼了一聲，什么也沒說。

六中校長給政協從副主席聽的不是黃梅戲了，而是一盤去年高考英語的聽力磁帶。從副主席沒說什么，只是微微地合上了眼睛，靜靜地聽著。聽了約摸五分鐘，聲音突然中斷了，從副主席眼睛一睜，把六中校長給嚇了一跳。好在中斷的時間不超過兩秒，聲音又恢復正常，六中校長看著從副主席又合上了眼睛，心里暗暗地噓了一口氣。

這盤錄音從副主席聽得很完整，20分鐘后，他才站起身來，伸出手指向六中校長點了點，說：“這樣還是不行啊。廣播系統還得改進，要確保萬無一失。”這話明著是說六中校長，可是李局長清楚，從副主席這是在告誡自己呢。

政協調研結束后，教育局李局長又一次召開考點學校校長會議。這一次，她索性拋開各個學校新增的廣播系統，直接指示，凡是考點學校廣播系統出現了問題，立即由監考教師帶磁帶進考場播放。“全市8個考點，320個考場，由教育局統一安排購置320臺新錄音機，考點學校要做好監考教師放錄音磁帶的培訓工作。”李局長布置完這一切，面沉似水。

高考最終順利結束，沒有出現前兩年那樣的事故，李局長總算松了一口氣。她要求廣播系統的中標單位安排技術人員，趕赴各個考點，看看到底問題出在哪里。

兩天后，廣播系統的技術人員給李局長送來了報告，上面寫著：各個學校新增的廣播系統除市領導和局領導前去試聽以外，從來沒有使用過，以致于有些線路出現了鼠噬蟲咬，發生了短路。職教中心和六中以及十七中，都是同樣的原因。

李局長看完了這份報告，想了想，給職教中心校長撥去了電話：“那套新的廣播設備，你們為什么不使用？”

職教中心校長答道：“市領導對這套系統這么重視，我們也不敢過多地使用，怕設備用多了，線路老化，音質失真，會讓領導不高興。其他幾個學校校長也都是和我有著一樣的想法。”

原來只是怕領導不高興啊。李局長簡直有種想罵娘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