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的愛

蔡穎卿

“不用說”的愛

蔡穎卿

爸爸從不諱言他要活到一百歲的心愿，因為打破自己母親的長壽紀錄才能證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即使這意味著他馬上要進行一次手術。

我的奶奶在96歲時過世。她走了之后我們才發現，十幾年來她應該服用的糖尿病藥物全被她藏了起來。奶奶完全無視于醫學的幫助，也沒有任何的養生之道，如果從健康管理的角度來說，她的生活方式應算是非常任性的。但在這個世界上，也很少有人像奶奶那樣單純與快樂，這算是她的養生妙方。

爸爸完全承襲了奶奶的精神遺產，對人能活著這件事充滿喜悅，而且倍加珍惜。因為這樣，即使身體有病，他們也從不抱怨。慢性病能與他們的身體和諧共處。爸爸80歲后，每隔幾年就會經歷一場手術，但他看起來對此并不害怕。然而，一向指揮若定的媽媽在星期一下午見醫生安排住院之前血壓突然升高，緊接著滿臉冷汗。我們勸她不要去醫院了，而她也覺得自己眩暈得厲害，無法出門。她很仔細地把一張紙條交給我們，并告誡說，要讓醫生知道爸爸在幾年前做過什么手術以及他的心導管與服藥的問題。不過，交待歸交待，時間到了要出門時，媽媽還是換好了衣服，堅持和我們一起去。隔天早上，我們一起送爸爸去手術室之前，媽媽提醒護士說，爸爸耳朵不好，如果有什么事請大聲對他說。爸爸當時很不以為然，馬上辯解說：“沒有這回事，我的耳朵只是不適應我太太的音頻。你的聲音很好，我聽得很清楚！”

這句話把本來憂心如焚的媽媽逗笑了，她開玩笑說：“哎呀！我原本打算跟你說‘I love you’的。好了，現在不說了。”

爸爸輕輕揮揮手。輪椅被推走前，他接著說：“不用說，我心領了。”爸爸下午一點半出手術室前，哥哥和我在等候室陪著媽媽。在彌漫回憶的談話間，我偶爾會想起爸爸那“不用說”的愛。那龐然豐沛、涓涓日流的情感大概是無法用一個具體的字來代替的吧！（摘自《用細節把日子過成詩》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