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之終章

◎ [日]三島由紀夫

旅之終章

◎ [日]三島由紀夫

三好達治的短歌詩集《春之岬》中，有一首名詩如下：“春之岬/旅行終了的鷗鳥/漸浮漸遠去?！?/p>

每次出門旅行——特別是坐船旅行時，這首詩就會在我的心中浮現(xiàn)。這時，船在加速駛往寧靜的港灣。再見了，多么愉快的旅行回憶呀！

世間之事未必都是如此哀怨。譬如，在電車車廂里，你可以看到一看就不是夫妻的男女。他們從城市出發(fā)時想必都有著熱烈的期盼，帶著一腔雀躍的心情出游，經(jīng)過一兩夜之后，就變成慵懶、疲倦的模樣了。這時，男的通常緊閉嘴唇，邊看周刊邊打哈欠，或是發(fā)呆，望著窗外抽煙，或是看著車內(nèi)電視的比賽，或是神經(jīng)質般地查看工作日志。而女方會不停地搭話，對此，男方只會說“嗯”。女方一般精力旺盛，睡眠不足也毫不在乎，全身充滿了力量，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即便被拒絕好幾次，也一個勁地問對方要不要吃橘子或巧克力。

“下次什么時候見面呢？”最不該說的話還是說漏嘴了，或者是：“下周日，我們再去一個遠一點的地方吧?！敝T如此類貪婪的話。他們在昨夜激情纏綿，但是，男方已經(jīng)得到愛的結論了，就像一本讀完的推理小說被扔到了床頭——他的好奇心已經(jīng)得到了滿足。可對面坐的是情人，所以無法隨便丟棄。

“只剩兩個小時，旅行就結束了，但不陪她一下就回不了東京。唉！若是在讀完小說的同時能夠讓我好好解放一下，以后不知道會有多愛她?！蹦腥寺豆堑乇憩F(xiàn)著厭倦伺候情人的表情，連毫不相干的路人都看得出來，只有對面的她毫無所覺。她打從心底洋溢著幸福，話說個不停。

若是戀愛之旅的話，在歸途的列車和船上還是一個人比較好。在旅行地的車站和對方道別、分離有著更凄美和浪漫的韻味。所以，最好還是獨自一人出行、歸來，在好幾個小時的旅途中思念剛剛離別的戀人，反芻甜蜜回憶的點點滴滴，或者途中轉搭列車，壓抑下想去探望她的心情。不久，車到東京時，街燈一下子亮了起來，那時，心中懷抱著的兩個人的熱情會向燈光燦爛的地方歸去，不讓任何人知道。

這也算是精彩的“旅之終章”。

（摘自《新戀愛講座》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