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與同學拼“下限”之后

琚金民

女兒上初中時，我是女兒班上的語文老師。一天，我找一名男生回答問題，那名男生思考了一會兒，總算答完了問題。他坐下時，結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很快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是女兒搞的鬼。女兒和這名男生是同桌，這名男生忠厚老實，學習成績也不錯。女兒趁他不注意，偷偷把他的凳子移走了……

那天女兒放學回到家，我責問她：“為什么你上課不認真聽講，還抽走別人的凳子？”女兒滿不在乎地說：“我是和他開玩笑的，看他會不會上當，哪知道他那么孬，竟然連身后有沒有凳子都不看一下，真傻！”我生氣地說：“到底是誰傻？恐怕你還不知道吧。如果把這個同學摔傷了，你不僅要付醫療費，而且還會在全校臭名遠揚。如果這個同學摔傷了，他可能會休學，身心健康都會受到傷害，你就安心了嗎？而且這將會是一場教學安全責任事故，全校會通報批評的，連我都會跟著你‘沾光了。人家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可是你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不僅不幫我，還拖我的后腿。上課時，班上幾個同學說你坑爹，你聽到了嗎？”

不料，女兒并不買賬，還反駁道：“你還提他們，他們說我‘坑爹就‘坑爹，他們很多人都開過這樣的玩笑。有許多男生都抽過同桌的凳子，也沒有人摔傷，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吧！這只是同學之間開玩笑活躍氣氛而已。”我生氣地說：“有這樣活躍氣氛的嗎？如果你認為這樣好，我就讓你的同桌趁你不注意移走你的凳子，讓你每日一摔，怎么樣？”女兒沉默片刻，說道：“上課時，有的同學還趁我不注意在我身后貼字條，害得我到處招搖。有的同學上課睡覺，有的同學在下面看小說。我比他們強多了，你為什么不管管他們，卻批評我？”

我說：“我在上課時間只看到了你抽人家凳子，至于你說的那些，我并沒發現。即使有這樣的現象，你也不比他們強，他們沒有打擾其他人聽課，也不會讓其他人摔著，更不會產生像你那么大的反響，打擾全班同學聽課，浪費全班同學時間。”女兒又說：“班上還有人玩手機，上網打游戲的，下課吵架的，我比他們總要強些吧？”我問她：“為什么你總是與少數‘問題學生比較呢？為什么不與那些品學兼優的同學比較？總是與‘問題學生拼下限，有必要嗎？”女兒沒再吭聲。我接著說：“你是班干部，又是語文課代表，你要帶頭遵守紀律，你要向那些優秀的班干看齊，給同學們做好表率。你要拼上限，而不是拼下限。身為班干帶頭違紀，影響很壞，會搞亂班級。以后別干這種無聊的事了，知道嗎？”女兒點點頭。后來，初中階段，女兒再也沒犯過這類錯誤。

女兒上高一放寒假時，老師布置了作業。寒假開始后，女兒并不著急，以為時間足夠，區區幾本寒假作業突擊做幾天就能解決。寒假前半段，女兒過得有滋有味，每天做幾道題，看幾本課外書，看看電視，睡睡懶覺，日子就這樣輕松滑過。可是到了春節，女兒發現時間不夠用，回老家過年，忙著走親戚，日子過得很快。等走完親戚，只剩一周時間就要開學了。一周時間根本完成不了作業。于是，女兒想出了一條妙計：抄答案。因為每本寒假作業后面都附有答案。為了方便抄襲，女兒還把答案裁下來放在眼前抄。我問她：“你為什么抄襲呢？”女兒說：“時間不夠，要不然我怎么會抄襲呢？”我說：“寒假開始時我就告訴過你，要把最重要的任務放在前面，要先學后玩，你為什么聽不進去呢？現在卻急著抄答案，這樣抄有什么用呢？”女兒說：“作用可大了，要不然老師檢查作業發現我沒做完，就會批評我。我抄好答案，老師至少知道我做了，反正老師也不怎么認真看，只要做了就行。”

我說：“你這是糊弄老師，最后也是害自己！”女兒卻說：“不要危言聳聽，這寒假作業上的題也沒多大價值。再說，我已經打聽過了，班上很多人時間不夠都抄答案呢！我還算好的，有的同學考試還抄襲，有的傳字條，有的帶手機，還有的把字典挖個洞藏手機，考試過后還在教室炫耀自己如何聰明如何會抄，連老師都發現不了。”

我說：“你所說的都是那些不想學好的同學，你要向成績好的同學看齊。”不料，女兒卻說：“不要說成績好的，有的同學成績好，考試還交頭接耳、互相對答案呢！最后考高分還被老師表揚了。其實他們真實的成績比我差得多，結果因為抄襲超過了我，害得我被老師批評，他們卻被老師表揚，這太不公平了。說起那些人，我真來氣，還不如那些學習差的，人家抄了還承認，可那幾個成績好的抄了還不承認，真是浪得虛名。”

我說：“我來講個故事給你聽。宋朝的大儒張載，你知道嗎？”女兒說：“沒聽說過。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問她：“范仲淹你知道嗎？”女兒點點頭。我說：“他是范仲淹的朋友，北宋有名的哲學家。有一年，張載帶著書童留兒進京趕考。那年，張載27歲。有一天，他們在路上看見附近有一座土地廟，留兒覺得又累又渴，想停下來歇息。他對張載說：‘公子，這天太熱了，我們也走累了，不如在這里歇一會兒吧？張載也很疲勞，于是答應了留兒的請求。兩人走進了土地廟，放下行李休息。也許是太累了，他們很快進入了夢鄉。突然，張載從睡夢中被人踢醒，睜眼一看，眼前站著一位怒氣沖沖的老農。這位老農毫不客氣地罵道：‘這是土地廟，你們光著膀子在這里睡覺，這是對神靈的大不敬，你們還有沒有教養？張載不好意思地問道：‘老人家，請問您是？老農答道：‘我是村里負責看守土地廟的，你們再不走，我可叫人把你們轟走了。留兒也被吵醒，他明白了怎么回事后心里憤憤不平，指著廟里幾個乘涼的乞丐說：‘他們還脫光上衣睡在大殿上呢，我們只是睡在走廊里。要說對神靈大不敬，他們豈不是比我們更厲害？你為什么不說他們光批評我們呢？眼看兩人要吵起來，張載連忙站起身，向老人施禮道歉：‘老人家，您說得對，是我們錯了，我向您賠不是。老農聽完就滿意地走了。可是留兒很不滿地問道：‘公子，那老頭對人太不公正了，你還向他道什么歉呢？張載答道：‘這件事確實是我們錯了。做一件事，首先要看做得對不對，而不是看有沒有人做過。如果我們今天以‘乞丐也是這么干的為由替自己開脫，那不是降低了我們做人的底線？留兒點頭稱是。你是喜歡書童留兒，還是喜歡張載？”

女兒答道：“我當然喜歡張載了。”“那為什么呢？”我問道。女兒說：“張載有學問，有涵養，主動認錯。留兒要和乞丐較勁兒，他在土地廟睡覺其實根本不關乞丐的事，那些乞丐也沒叫他在那兒睡覺。自己犯錯了，想拉個墊背的，想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讓別人為自己的錯誤埋單，不地道。”

我接著問女兒：“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你覺得你像留兒還是像張載？”女兒說：“我當然像張載了，他有知識，我有文化。他尊重老人，我平時也尊重老人。留兒不懂事，喜歡發脾氣，目無尊長，不曉得關心弱勢群體，還和乞丐過不去。”

我說：“其實我覺得你像留兒，他犯了錯為自己找理由，拿乞丐的大錯來掩蓋自己的過錯。你做寒假作業抄答案，你說班上的同學都抄答案。其實，是不是同學們都抄，那也不一定。就算他們都抄，也不應該成為你抄答案的借口啊！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你還舉出很多例子說很多同學考試作弊，拉他們來墊背，說自己比他們強多了。”女兒沉默不語。

我接著問她：“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像張載，像留兒，還是像乞丐？”女兒說：“我當然想成為張載那樣的人了，張載是北宋大名鼎鼎的哲學家。留兒還是因為張載的緣故在歷史上才留個名字，也只能是小配角而已，在歷史上也沒什么突出的貢獻。那幾個乞丐連名字都沒留下。”

我接著說：“你挺有眼光的。你想成為有貢獻的名人，很好，這是你的遠大理想。你再思考一下，為什么張載、留兒、乞丐在歷史上的地位大不相同呢？就這個故事本身來分析。”女兒說：“他們對待錯誤的態度不同，所以結果迥異。張載犯錯首先是反省自己，主動認錯；留兒犯錯，不僅不反省自己，還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乞丐平時就是那樣，沒有修養，沒有底線，犯了錯，自己還不知道錯了。”

我說：“你總結得很好，對待錯誤三種不同的態度，決定了三種不同的結果。張載做人拼上限，留兒做人拼下限，乞丐沒底線。拼上限，可以正視錯誤，完善自我；拼下限，使自己的道德水準不斷下降；沒底線的人，可能什么不好的事都會做。這個故事對你有什么啟發？”

女兒說：“以后我不會再像留兒那樣拼下限，別人犯錯是別人的事，不能當作自己犯錯的借口。要像張載那樣拼上限，對自己嚴格要求，有錯必改，成為一個高品位的人。”我連連點頭。從那以后，我再也沒發現女兒抄答案了。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