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會替我照顧你

艾小羊

每一戶人家，都有自己的味道，這種味道，通常是母親的味道。我母親擅長做辣蘿卜腌菜，她做的辣蘿卜一點也不咸，可以邊看電視邊當作開胃小零食，咬在嘴里咯吱咯吱地響，饒有情趣。我在外面讀書工作多年，母親一天天衰老，某一天，她對姐姐說：“我教你怎么腌辣蘿卜。”

如今母親去世多年，每年冬天，姐姐都會腌一些辣蘿卜，塞滿一只大罐頭瓶，寄給我。夜晚趕稿困倦的時候，我會泡一杯綠茶，拿小碟裝幾根蘿卜條，寫幾段文字，吃一小條蘿卜，綠皮蘿卜被辣椒染得通紅。

空曠的房間里，樓群窗口的燈光一盞盞熄滅，我聽著熟悉的咯吱聲，覺得母親似乎隨時會推門而入，遞來一點什么，像高三那年深夜苦讀的時候。

父親則會做一種雞血粑。泡好的糯米放在新鮮雞血里，凝固后一起倒進將熟的雞湯。原理與鳳凰古鎮的血粑鴨相似，卻好吃太多倍。

最近一次春節，雞湯里卻沒有雞血粑，父親說因為買不到活禽，自然沒有新鮮雞血。兒子說看來這道美味要失傳了，一家人難免傷感了一回。

每個家庭，大約都會有一兩種注定會失傳的口味。上一輩人津津樂道，下一輩人一臉茫然。終有一天，這種曾經的、辨識度極高的家的味道，不再有人提起。

除了父母之于子女，在分手的情侶之間，最讓我動容的情誼也與此有關。某天，有人問你，為什么炒出的番茄雞蛋與別人做的不同，你會想起那個教你炒番茄雞蛋的人。如今你們已經散落天涯，他的食物卻在替他照顧著你的味蕾。

“你最愛吃的那道菜，我現在就教你怎么做。”愛就是這么簡單，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離，不必驚慌，不用害怕，因為我的食物會替我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