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靜,最易也最難。而靜下來的,往往最震懾人心。
那年秋天,剛入大學不久的我們,聽說黃河距學校很近,年輕的心忍不住歡呼雀躍。黃河,在詩文、故事傳說里,有太多的身影,波濤拍岸,洶涌澎湃,氣勢磅礴,這是我們對它的思維定義。
不到黃河心不死。一個朗朗的周日上午,我們班五十人一個個激情高漲、心懷激蕩徒步踏上了去黃河的路。一路打探,彎彎繞繞,九曲十八彎,終于,在夕陽西下時到達河岸。
落日殘照下的水面安詳靜謐,遼闊無邊,絕然不是想象中的水勢滾滾,驚濤狂瀾,只是悠悠的、旁若無人的、安閑的、甚至帶點孤單氣息的靜!寬大的水面上點綴著幾只小船,岸邊一位銀發老人立在余暉里凝視遠方,安然慈悲。
我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靜闊驚住了,目瞪口呆,紛紛拍照合影,似乎要把這無邊的靜抓進來,留作歲月的底色。
幾年后,在一本書里,與“靜水流深”四字相逢,恍然間,竟有一種“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喜悅。我驀然想到了當年那一片黃河水,幽靜的表象下,卻隱藏著“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深遠壯闊。
作家趙萬里說:靜,就是生命的完滿;水,就是生命的本源;流,就是生命的體現;深,就是生命的蘊藉。漸漸地,我喜歡上了“靜水流深”這種生命的意味。
一泓靜水宛若一個平靜淡然的人,令人一眼看不到底,博大,深邈,幽邃……在深處悄然流淌。
在電視上看到林清玄,慈眉善目,平靜安然,直覺得有一種隱隱的仙氣,如同一片清靜的水域,波平浪息,給人舒服、平和的感覺,像鄰家爺爺,說起話來,語調緩慢清幽,卻讓聽的人字字落在心上。
我看過林清云年輕時的故事。曾經,他忙于浮世里的各種熱鬧,開不完的會、永遠的觥籌交錯,生活似熱鬧的起風的海,浪花飛濺。然而就在他事業走到最高峰,生命最喧鬧時,他毅然轉身,到深山里的一座禪院清修。兩年多的時間里從未下山,隔離了萬丈紅塵,在晨鐘暮鼓,一冊冊經卷里沉潛。生命是一泓秋日的靜水,深不見底。
把生命養成一泓幽深靜水的,還有“隱世才女”白落梅。她低調淡然,從不出席簽名售書活動,很少接受采訪,清寧自在地活在江南的水土里。百度搜索,也只有寥落的兩句:白落梅,原名胥智慧。棲居江南,簡單自持,心似蘭草,文字清淡。她總是拿她的文字說話,在最素簡的生活里編織出最深情的文字。有讀者這樣盛贊她的文:落梅風骨,秋水文章。她的書《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林徽因傳》,一度空前暢銷。而“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后來成了流行語。
靜水,不過是本然、自由的生命常態,存活于自然中。簡以養德,靜以修身。于我們凡俗塵子來說,那是一種心靈上的修為,一種好的生活態度。靜了,便如水一樣自然的流向深處。
胡蘭成說,桃花難畫,因為它的靜。靜,是最難的。靜,也最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