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朱素臣的創作過程中,鮮明的寫實性是作者作為傳統文人的主體意識所決定的。由于時代的風云變化,作者在創作心理、關注社會的視角及審美趣味等方面都呈現出了一些明顯的變化。
關鍵詞:朱素臣;主體意識;世情化
一、文人的主體意識
明末清初,江山易代的大規模血雨腥風搏斗之中,泱泱大國一時灰飛煙滅,繼之為激烈的民族斗爭和殘酷的民族壓迫,這一切促使許多文人長歌當哭,抒發亡國的哀痛,發泄郁憤的情懷。“邇來時變滄桑,人多懷感。或抑郁幽憂,抒其禾黍銅駝之怨;或憤懣激烈,寫其擊壺夾彈鋏之思;或月露風云,寄其飲醇近婦之情;或蛇神牛鬼,發其問天游仙之夢。”文人作為傳統文化的維護者,作為時代精神的倡導者,最能深刻地感受歷史的變遷,并力求探尋思想文化的新出路借以超越現實,表現在文學上“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中,對社會政治中忠奸斗爭的關注,對性格結構中情理沖突的探索,以及對歷史演變中興亡交替的反思,成為橫亙中葉之清中葉三百余年文學的時代主體。”
朱素臣創作以歷史劇、世情劇和時事政治劇居多,具有關注現實,貼近生活及倫理道德意識鮮明等特點。清初,整個戲曲的發展形態多向伸展。在朱素臣的現存劇目中,描寫男女風花雪月的愛情劇明顯減少,才子佳人的男女相思的題材基本上不再占據那么重要的地位了,有關愛情的作品有《秦樓月》《文星現》《龍鳳錢》三種,歷史劇及社會劇明顯增多,如《朝陽鳳》、《萬年觴》等以前代歷史上的重大政治、軍事事件和人物命運為主要表現內容的歷史劇,作者敢于直視現實社會的弊病,把人們所關注的問題用藝術的形象反映出來;又如《錦衣歸》 《未央天》等以家庭生活為背景,通過對日常生活的細致描繪,表現個人與家庭、與社會制度,乃至與社會倫理之間種種矛盾沖突的作品,“把筆觸伸向了下層社會生活,尤其是城市市民的生活。”“具有面向現實生活,反映現實生活的現實主義勇氣。”
綜觀朱素臣的作品,最容易感受到的就是作者強烈的文人主體意識,在他的劇作中飽含著時代內蘊的政治、社會內容。他的劇作涉及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較多,呈現出忠奸斗爭的主題模式,有的取材于歷史上的統治階級內部的政治斗爭,有的則直接取材于當代或近代的政治斗爭。歷史劇的創作也上升到一個更高的層面即對歷史有了更多的理性思考,如《朝陽鳳》、《萬年觴》、《翡翠園》等,作者不再囿于一朝一代的更替,而是通過對特定歷史事件,如張居正的專權、高祖劉邦建國、寧王的反叛等來探討世俗的忠奸之辨及對明君賢臣的向往,對社會變遷的思索。同時代,以李漁為代表風流文人則繼續敷演著風流自賞又不悖禮教的才子佳人故事,幾乎毫無社會責任感可言。他曾作詩以明心跡:“嘗以歡喜心,幻以游戲筆。著書三十年,于世無損益。但愿世間人,齊登極樂國。縱使難長久,亦且娛朝夕…”以至于他的作品主要為娛樂悅世而作;以吳偉業、尤侗為代表的正統文人,他們呢以寫詩文為主,寫戲只是一種業余愛好,不過“借戲曲創作現實淵博的學識功底和深厚的文學造詣。”當然他們的戲中也有政治的責任感,也有文人在歷史動蕩、社會巨變時代里的不得已的苦衷,但更多的是一種苦衷。而朱素臣等蘇州派作家,他們地位不高,卻常懷憂國憂民之思。這使他們的筆端體現出政治歷史的濃度,現實出與其他文人不同的社會責任意識。
二、人物塑造的轉變
朱素臣的創作面向普通大眾,關注社會的視角也發生著悄然變化,表現在人物塑造上,及以文人為中心,但文人的形象發生了較大的改變;市井小人物的大量涌現,呈現出個性鮮明的特征,并將傳統文人某些崇高的品質,如社會責任意識等,賦予了市井的小人物。
朱素臣的傳奇都以文人為中心,除《未央天》外,但劇中的文人與傳統戲曲中的文人有了較大變化。傳統戲曲中文人崇高的精神不再出現,才子的“英雄人格”大幅下降,取而代之的是世俗化的文人形象。
在朱素臣的劇作中,人們難以找到新的才子形象。文人無一例外的外地落魄潦倒,無心功名,只熱衷溫柔,如《龍鳳錢》 《秦樓月》 《文星現》中的崔白、呂貫及唐祝。縱觀《十五貫》 《翡翠園》 《錦衣歸》中熊友蘭兄弟,舒氏父子和毛瑞生等人物,我們無法感受到一種才情之士的崇高;也看不到一種積極尋求價值的熱情;看到的只是在艱難的生活困境中備受他人欺辱,在世俗的生活中被淹沒,但作者在展現主角們庸俗面之后,一切福分有來之太輕易。劇中才子形象的蒼白無力,他們的遭遇與最終的命運,呈現出大幅度的戲劇性變化。他們慵弱萎靡,卻洪福齊天,始終能否極泰來。
市井人物的大量出現,是朱素臣劇作的另一個顯著特點。朱素臣塑造了眾多的市井人物形象,過去在舞臺上只是作為配角、陪襯出現的仆人、市民等小人物,成為了正面人物,甚至是著意加以歌頌的英雄人物。他們有著高尚的品格、強烈的是非觀、正義感和使命感,如《翡翠園》中的王饅頭、《未央天》中的馬義夫婦、《秦樓月》中的許秀、《錦衣歸》中的十八姨》。雖說他們只是劇中的次要人物,但其有著鮮明的個性和獨立的人格,在劇中也起著穿針引線的作用,并貫穿全劇,他們依存但并不依附于主人翁,其中鮮明的人物性格讓觀眾記憶猶新,形象絲毫不亞于甚至超過劇中主人翁的形象。
從朱素臣劇作人物的塑造來看,世俗化的文人和個性鮮明的市井人物成為作者筆下的亮點。在社會的新情勢下,朱素臣本著寫實的態度,從世俗的生活出發,關注社會,將文人的審美品位與大眾通俗化趣味進行調和,并在創作中思索著文人的價值所在。
三、世情化的導向
朱素臣強烈的文人主體意識和關注社會視角的改變,使其審美趣味也隨之發生轉變,即導向世情化。
通過對劇作中人物形象的探析,我們可以看出朱素臣正努力地將文人化審美品位,與大眾化通俗趣味調和融會,試圖營造出一個雅、俗交會的世界;而這也促成了劇作家在其內心上對觀眾,產生一種意識上的覺醒。
明萬歷后期至清康熙前期的傳奇創作中,劇壇上掀起一股“尚奇”、“逞奇”的普遍之風。演奇事、設奇構、寫奇文、用奇語,幾乎成了劇作家的常軌,這種風氣引起了“為奇而奇”的流弊。因此朱素臣等劇論家開始在實際創作中對“奇”作出新的詮釋,更多的加入了作者對人情物理的關注,將“奇”能落實到“人情物理”之中。
朱素臣流連于市井間,熟悉市井生活,了解市民的審美趣味與好尚,因而在創作中能觸摸到民間脈搏,展現鮮活的人情世態以及現實社會生活中的眾生相。《十五貫》,世俗書的苦樂與碌碌無為的官員;《翡翠園》,世俗的鄰里情誼;《未央天》,市井之中一些丑陋的人性;《錦衣歸》,為富不仁與市井之人狹義的比照;《聚寶盆》,世俗視野中的歷史人物與奸佞小人。朱素臣在明清尚奇的風氣中,開始將“奇”落實與世俗的“人情物理”之中。“這些世俗文學的審美效果顯然與傳統的詩詞歌賦,有了性質上重大差異,藝術形式的美感遜色于生活內容的欣賞,高雅的趣味讓位于世俗的真實。”而明清的歷史轉折,即為傳奇的創作開辟了廣闊的視野,也為它的發展提供了賴以生存的精神氣候和文化土壤。
另外,朱素臣的公案劇中有著一些“夢示”情節,即夢中所見并非案情真相的如實呈現,而是帶有設謎的成分,這與以往的“魂顯”情節有所區別。如《竇娥冤》竇娥之魂在竇天章的夢中露面時,明白無誤地告知了自己受冤的真相;《十五貫》中況鐘的“夢示”則與此大不同,夢境中沒有直接給出線索,只給出詩謎或隱喻。這些詩謎或隱喻都需要人的機智尋求答案,而謎底的解釋又需要現實證據加以印證。在這一過程中,人間司法者的勘案能力成為推動案情向真相進行的決定力量。“魂顯”的現實意義在于強化受害者的個人意志,而《十五貫》等“夢示”的作品則更看重社會司法者的辦案能力,將辦案的過程和方式落實到人情物理中。
明清歷史的變幻,為傳奇創作開辟了更為廣闊的視野。較之以往的傳奇創作,朱素臣的歷史劇和社會劇明顯增多,作者以藝術的筆調,敘述著現實社會的矛盾和問題;在明清傳奇創作眾多流弊的時代,朱素臣以嚴肅的態度,將傳奇的“奇”落腳到世俗的“人情物理”之中,使其作品有著世情化傾向。這就是在新的社會形勢下,作為文人的朱素臣意欲透過其劇作,尋求自我與社會一種新的認識與融合,并在創作中積極尋求著文人的價值所在,為傳奇的發展中默默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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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黃霞(1982-),女,漢族,湖北咸寧市人,文學碩士,武昌職業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