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遛人

◎Gladys

狗遛人

◎Gladys

從我6歲開始，家里就一直養各種動物，我們家在小伙伴眼里是和動物園同等地位的夢幻般的存在。有那么一只動物——哈士奇，一想起來我就腦仁生疼。

我媽的朋友出國了，就說找個喜歡動物、有愛心的好人家把他家可愛的二哈收了，我們家動物園的名聲在外，所以毫不意外地中獎了。二哈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酷比(kuby)。我第一次見到那只不滿3個月大、活潑開朗的哈士奇時，還是滿心歡喜的。我們愉快地相處了半日，然后一家三口出門了，再回來，我們還以為家里被搶劫了。

在我媽按下報警電話之前，我們發現雖然沙發破了幾個大洞，桌子腿被刨下去了一角，方形門柱圓了一塊，滿地雪白，但柜子都完好無損。這時，酷比一顛一顛地跑過來，直立起身要和我來個親密接觸，嘴角還粘著可疑的白色碎屑。

我們在打掃戰場的時候找到了家里曾經抓花金毛、威懾黑貝、天下無敵的兩只貓，它們正滿臉驚恐、瑟瑟發抖地蜷縮在柜子的頂端，彼此依偎。后來，心靈手巧的老媽把一切復原，只有斑駁的沙發和殘破的門柱昭示著此處曾經修羅場般的過去。

我們綜合考慮，決定致電那宣稱“酷比天下第一乖、活潑又懂事”的原主人，據對方描述，大意如下：哈士奇這種天生憂郁的生物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脆弱的它們需要陪伴和安撫，獨處則會抑郁狂躁。

我們被感動和愧疚沖擊著，于是向酷比致歉，它用天真無邪的眼神和濕潤的舌頭回應。之后，酷比的狂躁癥沒有改，我們用人類的智商把它的地盤控制在了客廳，其他屋子保持完好，只有客廳每天像被臺風犁了幾百遍似的。值得一提的是，我爸真心威武，每次他回家看到那如菊花殘滿地傷的場景一聲暴喝，酷比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著搓入、蜷縮在沙發下，誓死不動，就像一只縮進殼里的河蚌，讓海鷗無從下口。

然而我們并沒有放棄對酷比的“治療”，據說寵物出去跑跑會很開心，所以我和我爸歡歡喜喜地用人手腕粗的麻繩牽著它下樓了。路過一家超市，我爸進去買東西，狗不能進，我陪它。我們一臉肅穆地目送我爸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扶梯盡頭。

當我垂下頭打算和它交流下感情，就見它吐著舌頭，用清澈見底的圓眼睛看著我，低頭、后退、抬頭，它就輕輕松松地從項圈里出來啦。那一刻，天地間仿佛瞬時安靜了下來，它蓬松的皮毛隨著運動一起一伏，修剪整齊，像擦了油一樣反射著光。“真是純粹完美的品種！”這是我在它跑出5米遠之前的心理活動。然后我傻乎乎地、默默望著遠方酷比歡快搖擺、恣意奔跑的身影，啊！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等我反應過來，撒腿就是追。我們一路呼嘯而過，如兩道旋風來去無痕，為城市建設貢獻微薄之力(壓馬路)。望著酷比瀟灑的跑姿，我們之間穩定的20米距離如不可跨越的橫溝，我心一橫：如果這是你要的自由，那么我愿意選擇放手。好吧，主

要是因為我追不上。于是我腳步漸緩，內心開始做思想工作，準備跟運動健將“撒手沒”（哈士奇的別稱）說再見。

然后，你們敢相信嗎？你們能想象嗎？它！它！它！它回頭了！歡脫地看著我，仿佛在說：“來嘛，來追我啊！”在看見我并沒有跟上它之后，它居然停下來了，端正地坐在紅磚鋪就的地板上，吐著舌頭，搖著尾巴，用那雙圓溜溜的狗眼看著我，掛著招牌微笑，這時微風拂過，路旁的人工湖發出汩汩的水聲，遠方隱隱有綠樹搖曳，如果有攝像機能捕捉下這個畫面，也許能得個鼓勵獎。

我心想這是個好機會，于是狠狠喘了口氣，用猛虎撲食的氣勢向酷比奔去，然而酷比完全無視我遍布汗水且異常猙獰的臉，搖了搖尾巴，敏捷轉身，又甩開肉爪子奔跑了起來。

說了這么多，你們能理解當時我那種仿佛在被狗遛的心情嗎？

門口保安是個年輕小哥，我沖那個小哥吼了一嗓子：“快幫我抓住它啊！”大概是我那河東獅吼般的一嗓子，抑或是我如困獸般兇狠的眼神，總之小哥迅敏地幫我按倒了酷比，看到這一幕的我瞬間爆發出全身的力氣，來不及向小哥道謝，就沖上前去抱緊酷比的脖子不松手。后來我給它系好項圈，才一瘸一拐地牽著它回去找我爸，夕陽將我們一人一狗的身影拉長，真是讓人難忘的美好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