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上咖啡，喝掉口紅

街貓：那種永遠的高中生，穿校服，剪短發，打耳洞，不辯解，看漫長的電影，過了個馬路就好像失蹤了似的。我只想在這擁擠的世界，遇見可以接受我自由的人。

我從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餓得頭昏腦漲。我走到街上找啊找，看到一家肯德基，站在點餐臺的那個男生一臉倦怠，告訴我土豆泥沒有了。

這讓我感到憤怒，然后是有點疲憊。突然又快樂起來，想要從這座連土豆泥都沒有的城市消失。于是我買了張機票，在臺風過境后抵達一座陌生的城市，潮汕。從機場走出來，某種夢游的夜色一直在我身邊逗留不去。馬路上的燈光太暗，肩上的綠色書包太沉，出租車司機在馬路上抽著煙，熟練地和剛抵達這座城市的人討價還價。

人和車都在漸漸遠去，有目的地的人不會停留太久的。

只剩下我和另一個女孩了，她價錢一直談不攏。她靠近我，問我要去哪里。看來是想和我拼車。我飛快地思考了一下，跟她一起上了車，到達她的目的地。閑聊時發現，她是來這里看玉石的，我們都是從上海飛過來，都準備在這里停留兩三天，下一站同樣是深圳。我們在車廂內看著對方的眼睛不約而同笑起來，約好一起坐車去深圳。遇到她讓我覺得就算是流落在一座坐車不打表的城市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一起找了家酒店，住進相鄰的兩個房間，她跟我道晚安。房門一關，我卸下書包，踢掉鞋子，手機扔到床上，帽子丟到地上，空調調到最低，把自己摔到床上。不打算問自己任何問題，只想陷進柔軟的棉被里醉生夢死。半夜醒了一次，搞不清楚自己是被空調的轟鳴聲吵醒的還是渴醒的，赤腳走到窗臺喝了杯水，站在17樓的房間看了這座沉睡中的城市一眼，馬路上傳來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我看到桌子上有一臺固定電話，就開始想著給誰打個電話，還沒想到就又睡著了。早上拼車女孩來敲了兩次門，第一次沒把我敲醒，第二次她告訴我，酒店斜對面就有吃早餐的地方，她不太喜歡這個房間所以換了一個在15樓。她建議我也去換一下，并提醒我出門要帶傘。

但實際上我一整天沒有出門。我涂了個口紅，叫了杯咖啡。想起來的時候下去要求換房間，兩個小時后再次下去，要求換回來。

“你對房間有什么要求嗎？”前臺的男生問。

“沒有。我想換回之前那間。”

“可是早上你才說那個房間空調太吵。”

“我習慣了。”

昨晚那臺空調的轟鳴聲吵得你睡不著，今晚轟鳴聲的缺席同樣使你睡不著。它變成了搖滾樂，變成了催眠曲，變成了荒蕪夢境的回音，變成了你新認識的老友。這種事情時有發生，正如你剛涂完口紅就飲冰，咖啡喝了兩口覺得苦澀放在一邊忘記加糖，打開電視卻拿手機玩游戲。也許我們不斷變換的需求才是我們與這個世界保持熱戀的秘密。

當我回到前一個房間，再也沒見到提醒我出門要帶傘的那個女孩了。我不知道她的號碼，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門牌號。我們約好一起去深圳，卻輕易走失在人海里。即使住在同一家酒店都難以遇見，每次走過長得似乎看不到盡頭的走廊我都心生恐懼，每一個房間門同樣禮貌而疏離的表情仿佛洞悉了異鄉人的孤獨。

問了幾次路，才走到可以買到車票的地方。走在一條很破敗的公路上，由于下過雨變得坑坑洼洼。馬路上很多摩托車和電動車，我攔下一個開著電動車的男人，他很耐心地為我指路。這個地方叫做玉都，一整條街都是珠寶玉石，賣著這些昂貴飾物的很多店鋪卻裝修潦草，店面老舊。拐進一條街巷打包了一份蝦粥，聽到當地人用潮汕話很大聲聊著天，爽朗地大笑，粥香裊裊飄來。熱鬧，鮮活，溫暖的市井氣息。

我終于來到一個地方，沒有朋友，沒有目的。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涂上咖啡，喝掉口紅。十分孤獨，十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