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部視點與“程度副詞+狀態形容詞”

□趙 軍

內部視點與“程度副詞+狀態形容詞”

□趙 軍

狀態形容詞已經表達了一個固化的程度量，這是依據外部視點觀察的結果。程度副詞可以修飾狀態形容詞，這是從內部視點對固化量透視的結果。從內部視點來透視這個固化的程度量，便可得到一個量幅。在如此結構中，程度副詞的作用在于：在具有連續性的量幅中定位一個量點。

內部視點 外部視點 程度副詞 狀態形容詞

程度副詞不僅可以修飾相對性質形容詞，還可以與狀態形容詞組合，以凸顯其已經外化的程度量。學界對這一現象已經作了較為深入的探討，張誼生（2007）的“二次記量說”、吳立紅（2005）的“語義磨損說”、李勁榮（2007）的“語用說”都有一定的解釋力。本文認為：程度副詞之所以可以修飾狀態形容詞，這是從內部視點對固化量透視的結果。以“雪白”為例，它已經表達了一個固化的程度量，可以認為相當于“很白、相當白”，這是從外部觀察的結果。如果從內部視點來透視這個固化的程度量，同樣可以用程度副詞來修飾它，以此進一步明確它所表示的程度量。圖示如下：

如圖所示，對“雪白”進行內部觀測，可以得到諸如“很雪白”“非常雪白”等更為精確的程度量。這說明，狀態形容詞可以從內部來觀察其固化的程度量。這種內部觀察法表現在句法上便是程度副詞可以修飾狀態形容詞。現代漢語中可接受程度副詞修飾的狀態形容詞有：

AB式：a.顏色類：碧藍、碧綠、慘白、赤紅、翠綠、蔥綠、緋紅、粉紅、灰白、火紅、昏黃、枯黃、金黃、墨黑、嫩白、嫩黃、嫩綠、通紅、漆黑、瓦藍、烏黑、鮮紅、雪白、殷紅、銀白、油黑、黝黑、湛藍、紫紅。

b.冷暖類：冰冷、冰涼、毒熱、干冷、滾熱、滾燙、火熱、酷熱、清涼、嚴寒、炎熱、陰冷。

c.光亮類：通亮、通明、雪亮、油亮、油光、銀亮。

d.量度類：矮胖、白胖、飛快、廣大、渾圓、巨大、瘦長、細長、眾多。

e.其他類：筆挺、筆直、簇新、肥嫩、粉嫩、瑰麗、爛熟、噴香、酸臭、酸疼、死硬、萬能、稀爛、優良。

ABB式：沉甸甸、脆生生、干巴巴、孤零零、紅撲撲、紅彤彤、灰溜溜、灰蒙蒙、活脫脫、火辣辣、嬌滴滴、空蕩蕩、亂哄哄、亂糟糟、鬧哄哄、胖乎乎、熱乎乎、傻乎乎、濕漉漉、甜絲絲、香噴噴、血淋淋、皺巴巴。

AABB式：斷斷續續、風風火火、瘋瘋顛顛、鼓鼓囊囊、轟轟烈烈、花花綠綠、兢兢業業、滿滿當當、密密麻麻、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婆婆媽媽、堂堂皇皇、羞羞答答、庸庸碌碌、郁郁蔥蔥、原原本本。

A里AB式：古里古怪、糊里糊涂、流里流氣、土里土氣、慌里慌張。

其他式：黑不溜秋、灰不溜秋、可憐巴巴、老實巴交、死氣沉沉。

例如：

（1）在上大學期間，家里已經為張梓琳構想了一條很有前途的人生道路，考研究生做公務員，是許多高校學子們一心一意追求的理想前途。而當張梓琳在這條看起來很筆直的道路上稍稍轉了個彎，世界就變成另一番景象。

（2）公示官員財產像做新媳婦，剛開始有點羞羞答答，時間長了也就大大方方了。

（3）“這個書里面的老王有點傻乎乎，比我真實的老王更可愛，我覺得我要有那么傻乎乎就好了。我這一輩子裝什么別人都信，就裝傻沒有人信。”王蒙說。

（4）德云社中最老實巴交的演員高峰，因在大年初三的演出中拿北京國安隊砸掛，成了這兩天網上最出名的相聲演員。

例句中的“很筆直”“有點羞羞答答”“有點傻乎乎”“最老實巴交”都是程度副詞修飾狀態形容詞的用法，這些都是從內部視點來審視狀態形容詞的結果。

從現實的語料統計來看，能修飾狀態形容詞的程度副詞主要有相對程度副詞“最、更、比較”和絕對程度副詞“太、極、很、比較、有點”，而“稍微”則由于自身的語義與原本高量的狀態形容詞相互抵牾，因此不能修飾狀態形容詞。

總之，程度副詞可以與部分已經表達了一定程度量的狀態形容詞組合，這顯示了程度副詞的標量作用。定量性和非定量性是一切量范疇所共有的屬性。凡是定量性的量范疇，在句法上會有特殊的表現。對此石毓智（1992）指出：對于動詞而言，表現為其后的賓語必須有數量成分或不能有數量成分；對于名詞而言，表現為不能用數量詞自由稱數；對于形容詞而言，則不能接受任何程度副詞的修飾。而凡是非定量性的量范疇，在句法上的表現跟上述定量的句法表現恰恰相反。

就程度量而言，同樣有定量和非定量之分。定量性的程度量是一個沒有變化性的量點，在語法上表現為不能受程度副詞修飾，不能用“不、沒”否定，如“狀態形容詞、性質形容詞的構形重疊、靜態性程度副詞＋性狀詞語”等。諸如“雪白、碧綠、金燦燦、整整齊齊、很好、有點好、最好”等，它們都不能受“沒”和“不”的否定，因此，它們表示定量，同時又是靜態的程度量。而這些定量都是從外部視點審視得出的結果。

同時，非定量有離散性和連續性之分。它們都是就可變的量而言的。其中，能用“沒”否定的是離散性的非定量，能用“不”否定的是連續性的非定量。

從辯證的角度來看，定量與非定量是一對相對的概念，它們之間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而是具有可轉化性。就表定量的“狀態形容詞、靜態性程度副詞＋性狀詞語、性質形容詞的構形重疊”等詞類和格式而言，從外部觀察，很顯然它們都是一個確定的量點。但如果從內部觀察，情況就不一樣了，表定量的上述形式也可以有非定量性的一面，可以用圖示的方法來明確它們的非定量性。

從上圖可以看出，從內部視點對“很”進行觀察，“很”被放大，從而具有了一定的非定量特征，而且是連續性的非定量，表現在句法上為可以接受“不”的否定。例如：

（5）由于蘇聯政府維持盧布的地位，當時蘇聯的食品價格并不很高。聞一在彼得格勒吃一個很豪華的自助餐，只需要兩個多盧布。

（6）特別是，到2008年，我們仍然還有4007萬人沒有擺脫貧困。列入城市最低生活保障范圍的貧困人口也有2000多萬人。與此同時，我國的貧富收入差距還在逐步擴大。從總體上看，中國并不很富裕。

（7）作為一個陜西人，王全安對上海的生活和氣息并不很熟悉，是另一位編劇、上海人金娜的加入，使劇本得以最后完成并具有了上海的煙火氣，而影片也全部用上海話拍攝。

例句中的“不很高、不很富裕、不很熟悉”所表示的程度量級比“很”要低，但比“有點、不”要高，大致相當于“較、還”所表示的程度量。圖示如下：

這說明作為定量的“很”可以被放大成連續性的非定量。當然，這種“不很”的否定形式也可以用來表達委婉否定之義。例如：

（8）顧海良（錄音文本）：現在我感到，包括像武漢大學這樣的剛留校的教師，在經濟上是不很寬裕，一方面教師來了以后全身心地投入教學科研工作，但是他獨立申請科研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還要和其他一些老師合作，最主要的是教學工作是一種極大的付出，按現行的工資制度，工資不是很高，我們給予一定的補貼……

（9）李鴻忠（錄音文本）：（略微激動）我覺得不涉及道歉。大家的目標都是為了一個——社會的和諧發展。黨政工作是為了社會和諧發展，媒體也很辛苦，為社會的公平正義鼓與呼，鞭撻社會的不良現象。有的時候，有一些誤解啊，像傳遞信息不很全面啊，我看也不用（道歉），慢慢就好了。

（10）在譚晶的恩師、中央音樂學院聲樂教授朱以為看來，這個學生除了個子高挑、模樣漂亮外，聲音條件方面并不太出色。“一個聲樂班13個學生，跟別的同學比起來，她聲音纖細，在班上不很顯眼。”朱教授曾這樣評價自己的學生。

例句中的“不很寬裕”相當于“不寬裕”，“不很全面”相當于“不全面”，“不太出色”相當于“不出色”，“不很顯眼”相當于“不顯眼”。從語用的角度來看，“不很、不太”的使用體現了禮貌原則，即給言語所涉及的對象留足面子，以示禮貌。如果僅僅使用“不”來否定，會失去對聽話人或言語所涉對象的禮貌，從而流露出批評或貶低之意。當然，這樣的結果不利于會話的持續進行。

綜上所述，狀態形容詞已經表達了一個固化的程度量，這是從外部觀察的結果；程度副詞可以修飾狀態形容詞，這是從內部視點對固化量透視的結果。如果從內部視點來透視這個固化的程度量，程度副詞可以用來修飾它，以此可以進一步明確它所表示的程度量。

（本文為浙江省教育廳年度科研項目“基于認知語言學的現代漢語程度量范疇研究”[Y201223767]；浙江工商大學校級課題“現代漢語程度量范疇研究”[X11-34]；浙江工商大學“引進人才科研啟動項目”[4060XJ2011009]。）

[1]張誼生.程度副詞對狀態形容詞的二次記量與主觀賦量[J].現代中國語研究（日本），2007，（9）.

[2]吳立紅.狀態形容詞在使用過程中的程度磨損[J].修辭學習，2005，（6）.

[3]李勁榮.“很雪白”類結構形成的動因與基礎[J].漢語學習，2007，（3）.

[4]石毓智.肯定和否定的對稱和不對稱（增訂本）[M].北京：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2001.

（趙軍 浙江杭州 浙江工商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31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