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軍爸爸

張艾嘉

我極少談到我的童年生活。說到我的父親，我覺得對父親唯一的印象是他留下的空軍飛行員的英姿，我和他的合影只有兩張。每一年，我們三姊妹都會隨著祖父母去碧潭空軍公墓，在一個房間里，一排排木架上擺放著各種不同形狀的骨灰壇。我們對著其中一個寫著父親名字的壇子鞠躬，那種感覺很奇怪，或許因為沒有和這個人在生活中有過任何情感的累積，所以我一直感覺不到從小喪父的悲痛，去祭拜他只是因為他是我的父親。

直到我25歲的那一年，我提出了替父親下葬之事。

我的空軍爸爸，在他入伍時的遺囑里寫著：“如果陣亡，盼望葬于故鄉山西五臺山。”但33歲的他實在去得太早，兒女們沒有能力把他帶回家鄉，只能把他葬在我出生的地方—臺灣。公葬儀式簡單而莊重，姐姐和哥哥沒有趕回來，張家的幾位親人陪伴著我，我傷心地失聲痛哭。哭他在世時一定曾抱我在他的懷里;哭他出事那次離家之前還給出疹子的我喂藥……這么多年來他一定在某處看護著我。原來這一份父女情是存在的，它深藏著，不知不覺地一直陪伴著我成長，越久越濃厚，非常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