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波
兩個人的食堂
吳曉波

財經作家,“藍獅子”財經圖書出版人,復旦大學新聞系畢業,是上海交通大學、暨南大學EMBA課程教授,2015年成為綠地控股股份有限公司獨董候選人。
一
我決定開一個“食堂”。
3月27日,“食堂”開張,結果,那天成為我投身自媒體以來最陰郁的一天。
這篇文章的閱讀數是3.6萬,創下頻道一年來的最低記錄,只有兩個人購買了“飯票”。
在這個頻道里,我們賣過吳酒、賣過培訓課程、賣過明前茶、賣過南極行,還賣過島上的楊梅樹,沒有一個產品的首日銷售額低于200萬元,但是這一次,不可思議地,“食堂”只賣出了兩張票。
我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這個耳光不但徹骨地疼,還讓人十分地沮喪。
二
食堂的全稱是“大頭思想食堂”。最初的構想,來自于投資界的包凡、曹國熊和徐小平。
2015年開春,我去三亞參加華興資本的年會,其間,包凡等幾位風險投資人提及,過去這些年,有很多80后創業者獲得成功,有不少還成了“獨角獸”(公司估值超過10億美元),但是這些同學在人文素養上的缺失很嚴重,他們提議,由我牽頭開一個人文班,定期給年輕的創業者們補補腦。
這個構想幾經論證,便成了現在的“思想食堂”。
由許紀霖、雷頤、蕭功秦、傅佩榮等九位思想家“炒第一道菜”,主題涉及歷史、政治、外交及哲學等?!帮埰薄眱r格4800元,目標消費者是中國的有產階層。
在我的心目中,雷頤先生是國內民國史研究的“第一人”,許紀霖先生的知識分子研究獨步學界,蕭功秦先生在政治學領域是一個標志性人物,他的新權威主義理論自1980年代以來就深深地影響著思想界,傅佩榮先生的《易經》研究蜚聲華人圈,其他如達巍、高祖貴等諸先生都是各自領域內的名家?!笆程谩本瓦@樣興沖沖地開張了。我設想中的聽課者,既有成功的創業者,也包括已經完成物質積累的企業家及高凈值人群。
但兩張“飯票”告訴我,也許我錯了。
三
那一天,我一再想起金斯堡的《嚎叫》。
金斯堡寫作《嚎叫》的1956年,正是美國處在二戰后的物質大繁榮時期,中產階層的快速膨脹,讓美國社會滑入平庸而沉悶的“鍍金年代”,于是,對既有秩序的反叛和解構,成為了一代人的使命,在后來的十多年里,所謂“垮掉的一代”重新建構了西方的思想市場和精神世界。
當今的中國,正處在資產大爆炸的階段,中產以及高凈值資產階層的人數突破一億,在《福布斯》排行榜上,中國富豪的人數僅次于美國,并可能有超越之勢,中國消費者“解決”了全球一半的奢侈品銷量,比之于其他發達國家,正相當于1950年代末的歐美和1970年代的日本。
可是,因為種種的原因,我們這個時代無法誕生金斯堡和《嚎叫》,甚至“嚎叫”本身都是犯禁之事。
“思想食堂”是一個溫和的反抗。
它承續的是啟蒙的傳統。我們希望在“水泥、合金”之外,供給當代中國最有營養的思想,讓我們的創業者和有產階層知道,除了那些機場書店里的商業勵志書籍之外,這個國家還有秦暉、余英時、許紀霖、朱學勤、雷頤、蕭功秦、趙一凡等思想家的存在,當然更年輕的許知遠、劉仲敬、熊培云及梁文道,他們的存在,是當代中國的思想糧倉。
四
兩張“飯票”是一個意外而清晰的隱喻,它讓我們對當今的財富階層和思想市場有了更為冷靜的認識。它表明,我們還不夠努力,還沒有把應該講清楚的事情說出來和做出來。
但是,我不相信,這是個對思想失去好奇心的時代;
我不相信,高質量思想不應有一個好的“商品價格”;
我不相信,水泥合金能建構我們這代人的精神支柱;
我不相信,沒有思想供給的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會走得很遠;
我們都不是那些能夠改變時代走向的人,我們拒絕激進,但也絕不迎合,我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適應它,用一寸一寸的努力讓它稍稍變得更好一點點。
“大頭思想食堂”會風雨無阻地開出來,辦下去。天下太大,食堂很小。在這個被速度和快感主宰的國家里,小小的“食堂”也許不合時宜,但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