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教學中“奚”字詞義梳理

師 晴

文言教學中“奚”字詞義梳理

師 晴

文言教學中，“奚”字出現的頻率較多，一般用作虛詞。本文將從《論語》中“奚”字的用法及意義出發，探尋“奚”字的本意及詞義演變。

奚 《說文解字》 《論語》

文言指的是以先秦口語為基礎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以及后來歷代作家仿古作品中的語言。在我們所接觸的文言中，“奚”最常見的第一種虛詞用法是作疑問代詞，代指人或事，有“何”、“什么”、“哪里”之義；第二種虛詞用法是作疑問副詞，表示“何故”、“為什么”之義?！墩撜Z》中“奚”字共出現7次，用作疑問代詞出現4次，用做疑問副詞出現3次，現選取舉例如下：

（1）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

子曰：“必也正名乎！”（《論語·子路篇》）

（2）子路宿于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也？”（《論語·憲問篇》）

以上例句中，“奚”字均用作疑問代詞，例一中代指事，義為“什么”、“哪件事”；例二中代地方，義為“哪里”、“什么地方”；

（3）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論語·子路篇》）

例三中，“奚”字都用作疑問副詞，表示“何故”之義。

另外，《論語》中，由“奚”組成的復音詞“奚而”出現一次，“奚其”出現三次，都用作疑問副詞，表示“為什么”的意思，如：子言衛靈公中無道也，康字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論語·憲問篇》）

“奚”的虛詞用法在其他文獻中也有很多例證，如：“伍既具。無以行之。請問戰奚以而可？”（《國語·吳語》）；“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列子》）；“從道而出，猶以一易兩也，奚喪？”（《荀子》）；“顏回見仲尼，請行。曰：‘奚之?！保ā肚f子·人間世》）； “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也，奚可甚哀？”（《史記》）。

《小爾雅·釋言》中釋“奚”為：“奚，何也”。由此可見，“奚”用作疑問代詞及疑問副詞是很常見的。用作虛詞的“奚”從現有文獻資料來看顯然是出現的比較晚的，春秋戰國時期的文獻中這種虛詞用法較多，是否“奚”之本義就是疑問詞語的用法？

《說文解字·第十下》將“奚”字歸入“大”部，許慎解釋為：“奚，大腹也，從大，省聲。，籀文系字?！薄墩f文》中有“豯”字保留了“奚”的“大腹”之義：《說文·第九下》“豕”部：“豯，生三月豚，腹豯豯皃也。從豕，奚聲?！倍斡癫米⒃唬骸柏l，生三月豚。此當句。下當有一曰二字。爲別一義。腹奚奚皃也。奚奚各本作豯豯。今正。大部曰。奚、大腹也。以曡韻爲訓。方言曰。豬、其子或謂之豯。從豕。奚聲?！庇啥巫⒖梢钥闯?，“腹豯豯皃也”就是“腹奚奚皃也”，“大腹”之義?！柏l”是一個形聲字，本義就是小豬，聲符“奚”也參與表義，表示豯之大腹。又《左傳·襄公三年》中有一人物，晉國中軍尉祁奚，此處人名中“奚”字保留了《說文》中的“大腹”之義。翻閱其他文獻，“奚”表“大腹”的用法例證非常少。那么“奚”的本義到底是什么，從字形角度出發，我們至少可以得出結論，《說文》中的“大腹”并非本義。

甲骨文和金文是目前可以見到的最古老的文字材料，很大程度上可以反映出一個字的本義。從字形上看，“奚”甲古文寫作，金文寫作，小篆作奚，從字形上看，“奚”字像是一只手抓住一個被繩索捆綁之人之狀，或用手提著帶發辮之人的形體，即手提罪人奴隸之義。顯然與“何”、“怎么”、“大腹”之義不合。《康熙字典》：“奚，猶今官婢也”；《中華大字典》中“奚”的第二個義項即為“古代的奴隸”，這一意義與其從甲骨文和金文的形體中反映出來的意義恰好是一致的，這一意義在上古文獻中也有相關例證，如：

1、酒人奄十人，女酒三十人，奚三百人。（《周禮·天官》）

鄭玄注：“古者從坐男女，沒入縣官為奴，其少才知以為奚，今之侍史，官婢；或曰：奚，宦女?！?/p>

2、凡奚隸聚而出入者，則司牧之。（《周禮·秋官·禁暴氏》）孫詒讓正義：“奚為女奴，隸為男奴也。”后代文獻中也有這一用法，如南朝喬道遠的《與天公說文箋》中有“小婢從成，南方之奚”，唐朝李賀的《貴主征行樂》中有“奚騎黃銅連鎖甲，羅旗香干金書葉?！边@兩處“奚”都作“奴隸”之義。文獻中也有奚字構成的復音詞，如：奚女，即婢女；奚奴，即女奴。今泛指奴仆；奚童或奚僮，即未成年男仆；奚隸，即男女奴隸等。

在甲骨文中還有一個字形體與“奚”字相似，這就是“孚”字，甲骨文寫作，金文作。這個字從形體上看像手抓小孩狀，“孚”為俘虜的“俘”的本字，所以“孚”的本義為俘虜。在商周奴隸制王朝，戰俘往往被當作人牲或者奴隸，特別是在商朝，俘虜來的士兵、人員往往充當奴隸，所以“奚”與“孚”形體相似，意義相通，這也進一步證明，“奚”之本義當指古代的奴隸。另外，《說文·第十二下》女部：“?，女隸也。從女，奚聲?！边@一字與上文“豯”字都為形聲字，聲旁都參與表意，將“?”解釋為“女隸”，也能從一定角度說明“奚”之本義。

綜上所述，“奚”的本義當指罪隸，或專指女奴；《說文》中的釋義“大腹也”與字形不符；用作疑問代詞和疑問副詞是后起的假借義，與“奚”之本義相去甚遠。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

［2］董蓮池.說文解字考證［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

（作者單位：西北師范大學知行學院中文系）

師晴（1992-），女，漢族，甘肅天水人，西北師范大學知行學院中文系，助教，研究方向：古代漢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