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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出楚簡逸詩重詁“刪詩說”
——兼論《詩》的結集及淫詩問題

2016-11-26 20:16:05周泉根
新東方 2016年3期
關鍵詞:孔子

周泉根

筆者曾通過綜合對勘兩個出土竹書版《緇衣》和傳世版《禮記·緇衣》,尤其是通過其引《詩》的規律性差異,得以初步還原其古本原貌及版本層次①。其間還發現,其中所牽涉的逸詩除了作為其他古文獻研究的考據外,對《詩》學研究本身也有極大的價值。“逸詩”,本是“《詩經》學”或“《詩經》學史”中的一個概念,乃是特指西周春秋時雅言編就而未流傳至今的詩作準確地說是采風、獻詩得來,經歷代太師文字編輯、比其音律后能入樂但最終未能進入今本《詩經》的作品②。這與杜文瀾《古謠諺》博采兼收的風謠歌諺有本質差別。從這個意義上講,“逸詩”寫作“逸《詩》”更準確。在新出楚簡中,發現很多逸詩,有的只是篇題,有的是逸章或逸句也有完整成篇的。有的逸詩下面還標注了演奏的調式或曰是調性之類的文字。在郭店、上博清華三大戰國楚竹書中所見到的詩,逸詩是主要的,也有一些近似謠諺,甚至可能只是格言。逸詩雖不一定都是逸《詩》③,但通過全面整理新出楚簡,尤其是郭店、上博和清華簡中的逸詩,可以較好地推進唐孔穎達以來一直因材料闕如雖多聞多說卻只能闕疑的刪詩和《詩》的結集等問題的研究,可以打破在《詩三百》是否經過刪正、編于何時、定于何人等等問題上長期以來“信者恒信,疑者恒疑”的僵局。

一、“刪詩說”的歷史分歧

漢代以前沒有文獻明確說孔子“刪詩”,但“正樂”確是孔子親口說過的。《論語·子罕》載孔子語:“吾自衛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詩樂是一體的,正樂必然涉及“樂之語”——詩。但多大程度上的整理,是否大量刪《詩》,則是個問題。以前就這個問題,幾乎所有學者都認為,首倡“刪詩說”的是司馬遷,或者再溯源《子罕篇》的“正樂說”以為佐證。《史記·孔子世家》載:“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但若止循其名,明言“刪詩”的秦漢文獻有四處,《史記》無與焉,它們分別是:《漢書·敘傳下》《越絕書·外傳本事》《風俗通義·窮通》和《孔子家語·本姓解》。文繁不引。若必責其實,太史公先言“古詩三千”再言“去其重”,似乎也該居刪詩首倡之人。正是太史公這幾句尺幅千里的話,引起后人聚訟紛紜。唐以前,就今天傳世文獻看,未見有人懷疑該說,《詩》學大家如鄭玄、陸璣等都紹述刪詩一說。

今天能看到比較早懷疑其說的是初唐時期的孔穎達。孔穎達于《詩譜序疏》說:“如《史記》之言,則孔子之前,詩篇多矣,案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言古詩三千余篇,未可信也。”此后,袒分左右,贊成和否定刪詩說者累世多有。據洪湛侯先生梳理,認為孔子刪詩的,宋元有歐陽修、邵雍、程灝、周子醇、王應麟、馬端臨等,清初以來有顧炎武、范家相、趙坦、王崧等人;懷疑者或否定者則更多,宋明有鄭樵、朱熹、呂祖謙、葉適、黃淳耀等,清有江永、朱彝尊、王士禎、趙翼、崔述、李惇、魏源、皮錫瑞、方玉潤等[1]5。據筆者所見,越往后懷疑者越多,近現代以來,大多數學者如胡適、梁啟超、顧頡剛、錢玄同、張西堂、錢穆、張壽林等都懷疑孔子刪詩一說。比較有代表性的懷疑者有葉適、方玉潤、朱彝尊、趙翼、崔東壁和張壽林等④。據筆者歸納,其比較常用的理據有:

其一,《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季札觀樂于魯時即就已有《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之名,且順序與今本相同,若孔子生于魯襄公二十二年,此時不過髫齡童子。可見,今本《詩經》基本框架和內容形成于孔子之前。

其二,《論語·為政》載孔子語:“《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孔子·子路》亦載孔子語:“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可見,孔子之時,已足三百之數,并以之名篇。

其三,從逸詩數量考察,《國語》《左傳》中“所引佚詩反不及刪存詩二三十分之一”,所以“古詩三千之說不足憑也”(趙翼《陔余叢考》)。

其四,《史記》說孔子刪詩,“取可施于禮義”的。但今本《詩經》載有大量“淫詩”,它們又如何施于禮義?《三禮》中多次提到王侯正宗用樂如《貍首》《肆夏》《新宮》,理應“可施于禮義”,今本《詩經》卻只見多與之相提并論的《騶虞》。

而贊成孔子刪詩說的多靠信念支持。如宋歐陽修《詩譜總序》云:“司馬遷謂古詩三千余篇,孔子刪之,存者三百,鄭學之徒,皆以遷說為謬,言古詩雖多,不容十去其九。以予推之,遷說然也。何以知之?今書傳所載逸詩,何可數焉!”他還將刪詩細致地劃分為刪篇、刪章、刪句、刪字等各種具體方式。但遭到清人朱彝尊的逐條反駁(《經義考》卷九十八)。顧炎武也認同刪詩說,但不知淫詩說為偽,故曲為其辯:“孔子刪詩,所以存列國之風也,有善有不善,兼而存之。……《桑中》之篇,《溱洧》之作,夫子不刪,志淫風也。《叔于田》為譽段之辭,《揚之水》《椒聊》為從沃之語,夫子不刪,著亂本也。淫奔之詩錄之,不一而止者,所以志其風之甚也。”(《日知錄》卷三《孔子刪詩》)

還有人甚至坐實刪詩具體篇數,說孔子“刪去二千六百九十四篇”(王應麟《困學紀聞》卷三引朱子發說)。有人干脆用否定“季札觀樂”的真實性以去反對者之口實⑤。但在先秦出土文獻大量出現之前,僅就傳世文獻看,懷疑者、否定者明顯占據了上風,堅持者有魯陽揮戈的勇氣,卻難有駁正那些越來越多的懷疑者的理據。

就在“刪詩偽說”漸成定論之時,20世紀70年代以來大量的文獻,尤其是先秦文獻的出土,不僅增補了字字如金的中國早期文獻,彌補了學術史很多問題的缺環,更重塑了我們對于周秦兩漢的文獻存在及其生成方式的認知,還能糾正我們一些古史考據的觀念和方法,當然也為刪詩說實際內涵的重新認定提供了契機。針對刪詩說的種種針鋒相對的見解,我們不妨綜合運用新出楚簡材料和傳世文獻來重新梳理辨析之。

二、“古詩三千”與“除其復重”

首先,我們討論“古詩三千”是否可能?“古詩三千”,三千當然只是個概數,像朱子發那種膠柱鼓瑟地認定刪詩具體數量的,徒然貽笑,為刪詩說添亂。《詩經》跨越的年代少說也有五百年,涉及地方橫亙西秦東齊,綿延三晉江漢。如許廣袤的地域兼如此悠久的歲月,府庫積累千位數量的風謠詩歌,揆諸情理,放在任何一個質樸無華的時代都不算過,何況文質彬彬的周禮文明時期。既然“古詩三千”,今本《詩經》只取三百,卻在《左傳》《國語》中見不到大量逸詩,逸詩只有三百篇之二三十分之一?《論語》引詩也只有極個別句子別于今本。《孟子》引詩三十七條,也只有一句逸詩。“三百”之外的為何見采的如此之少?

我們不妨從新出楚簡逸詩的狀況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探究個中原委。以清華簡《夜》五首為例。五首都屬《詩經》風雅一類,有一首與今本《唐風·蟋蟀》篇高度近似。其他四篇除《輔乘》只有篇題外,《樂樂旨酒》《英英》《明明上帝》三篇都能在今本《詩經》中找到多篇與之相似的立意或遣詞。《蟋蟀》一篇與今本《唐風》中的《蟋蟀》的起興、遣詞、命意和取象等等基本一致。文繁不述,容某另著文申說。從五首逸詩看,他們與傳世《詩經》相比,最大的特征是“重”:有如《蟋蟀》那樣全篇高度雷同的重復,有如《樂樂旨酒》《明明上帝》在立意、遣詞、篇章結構上局部近似的重復。

不惟清華簡,此前的上博簡,如第四卷所載《逸詩·交交鳴烏》《逸詩·多薪》其比興、立意、取象、遣詞、篇章結構與《詩經》如出一轍,置諸今本《詩經》毫不違和。更早出現在學術界的郭店簡,如《緇衣》中的逸章“其容不改,出言有訓,黎民所信”甚至可與傳世本毛詩《小雅·都人士》篇相綴合。還有如上博五《鮑叔牙與隰朋之諫》中所載的近乎農事諺語,也出現在《豳風·七月》中。這類語句的重復,極有可能大量存在于采詩檔案中。這種重復,即使是今本《詩經》也是非常嚴重。譬如以“揚之水”“薪”“黃鳥”等起興的就有數篇,而《周頌》今本保留的很多篇目主題和遣詞也大量重復。甚至因為不厭其煩地重復,有些篇目之間幾乎讓人難以產生個性鮮明的印象。

所以,由三千而三百,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正如《孔子世家》中明確說的“去其重”。而這正是言之鑿鑿的以刪詩為偽說的懷疑派論證最薄弱、縫隙最大的地方。洪湛侯曾在羅列否定刪詩諸說之后評議道“上述諸家批駁孔子刪詩之說,涉及面已相當廣泛駁辨亦比較深刻,大都能夠說明問題。惟是對‘正樂即刪詩’和刪詩‘去其重’兩說,辨析還不夠精密深透。”[1]9這個縫隙卻恰恰是蘊藏問題深入的關鍵。

民國時的戴君仁認為,古詩三千有可能,刪詩說的重點是“除其復重”。他舉劉向校書的例子來比照解釋從三千到三百的原因。《孫卿書錄》云:“(向)所校讎中孫卿書,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復重二百九十篇,定箸三十二篇,皆以定殺青,簡書可繕寫。戴君仁據此說:“《荀子》一書,是從三百二十二篇,定著三十二篇,也是十分去九,和《詩經》相同。而所去的,劉向明白地說:‘去復重’,那么古詩三千余篇,是指行人采來所獻的數目。這些歌謠,重復或類似地一定很多,太師比其音律,只用了三百多篇。……各地歌謠語辭之重復,或大同小異,亦是尋常的事,行人采了詩,必用文字記錄,才能獻上去。他們大約不管重復不重復,一起獻上來。而太師比其音律,只要在各類型中,挑一類打上樂譜來演唱就夠了。所以《史記》這句‘去其重’,當是實錄。”[2]

其實這種觀點,在東漢就有人指出并仿效者,如《越絕書》的整理者,其在自序《外傳本事》中說:“問曰:‘或經或傳,或內或外,何謂?’曰:‘經者,論其事傳者,道其意,外者,非一人所作,頗相覆載。或非其事,引類以托意。說之者見夫子刪詩、書,就經易,亦知小藝之復重。又各辯士所述,不可斷絕。小道不通偏有所期。明說者不專,故刪定復重,以為中外篇。’可見,吳平或袁康在整理《越絕書》時自覺使用的手段,如劉氏整理荀卿書一樣,因其“非一人所作,頗相覆載。或非其事,引類以托意”,故仿效孔子刪定詩書也“刪定復重,以為中外篇”。

三、太師有所棄與孔子有所削

那么又是誰去其重的呢?太史公說:“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肯定了孔子“去其重”,《越絕書》的整理者也是這樣認為。但從上文可知,戴君仁雖然肯定太史公“去其重”是實錄,卻不認為是孔子,而是歷代太師所為。清代王崧專門匯考過刪詩問題,他指出“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禮義”乃歷代太師所為:“《史記》所謂古詩三千余篇,蓋太師所采之數,迨比其音律,聞于天子,不過三百篇。世所傳之逸詩,有太師比音律時所棄者,有孔子正樂時所削者。所采既多,其原作流傳誦習,后人得以引之,是則古詩三千余篇,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禮義,乃太師所為。司馬遷聞孔子正樂時,于詩嘗有刪除,而遂歸之孔子,此其屬辭之未密,或文字有脫誤耳。”⑥

王崧這段話內涵豐富,但前后有所不協,也有屬詞未密之嫌。如,既然說“去其重”是太師所為,逸詩中卻說也有孔子“正樂時所削”者,難道“孔子于詩嘗有刪除”就沒有“去其重”嗎?又如,既然如果司馬遷自己已將刪詩之事歸之孔子,便沒有屬詞密與不密之別。其實,結合前面的論述,我們再仔細甄別,可以捋出幾條更明確的線索。若準以“去其重”乃整理之泛稱,則:第一,歷代太師接力整理損益新舊詩樂;第二,孔子正樂時于詩難免有所刪正。即,太師和孔子皆有所去取。太史公彼番話導致今人關于刪詩說分歧則有三種可能:其一,太史公自身認知如此,以為去其重皆孔子所為,屬詞恰如其分;其二,如俞樾《古書疑義舉例》所言,古人行文不嫌疏略,太史公亦知歷代樂師和孔子都整理了詩樂,只是尺幅千里,栝成文;其三,非太史公有意疏略,而是如王崧所言“或文字有脫誤耳”。

太史公究竟怎么看,我們僅就目前文獻已不可確知了,但歷史的實際情形卻可分析判斷。《詩三百》的形成毫無疑問是歷史選擇的結果,經歷了一個動態的過程。正如朱自清在《經典常談》中簡明描述的那樣:“太師們不但得搜集本國樂歌,還得搜集別國樂歌。不但搜集樂詞,還得搜集樂譜。……太師們保存下這些唱本兒,帶著樂譜,唱詞兒共有三百多篇,當時通稱作‘《詩》三百’。”[3]這之中肯定需要去其重的工作,亦如上所引文戴君仁描述的那樣:“各地歌謠語辭之重復,或大同小異,亦是尋常的事,行人采了詩,必用文字記錄,才能獻上去。他們大約不管重復不重復,一起獻上來。而太師比其音律,只要在各類型中,挑一類打上樂譜來演唱就夠了。”《詩經》的最初編輯者肯定是歷代太師,但之后的編輯和傳承,則是一個包括諸如左史倚相、子革、正考父這樣的史官、公卿大夫,甚至使者行人等整個教詩、用詩的王官們歷時態接受和傳播的過程,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就今天可見材料看來,孔子則應即是《詩經》凝定成經典的最后修訂者。詳后。

但如上文所列反對刪詩說者所論,據《左傳》季札觀樂之事可證今本《詩經》基本框架和內容形成于孔子之前,又據《論語》孔子兩次提到“《詩三百》”可證孔子之時已足三百之數,并以之名篇。再說正樂,雅樂不是早就有了嗎?這是因為詩樂在春秋末年,隨著禮崩樂壞又重新混亂了⑦。人們一般只注意到太師刪詩制樂,而忽略春秋末年的詩樂重新散亂缺失的新情況。

詩雖一直處于結集的過程中,且在孔子前基本定型,但詩本來多采自四方之某一個版本⑧,又重加編定,編定之后又數代流傳四方公卿大夫百工之口,異域殊音,輾轉衍異,孳乳寖多,必不在少。尤其隨著禮樂用詩時代的終結,禮崩樂壞,聘問歌詠不行于諸侯,而著述引《詩》、傳《詩》過程中章句多不整,詩樂散亂,詩書缺略,篇章復重,更不在少。《史記·孔子世家》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所以,季札觀樂,不論是后人追述,還是《左傳》實錄,都無礙春秋末年樂官逃散、各國用樂制度混亂、詩樂缺亂的現實。這就有了重新刪正詩樂的必要。“去重修詩”與《詩》的重新結集刊定也成為必然。

這種混亂,從今天各種文本的比對中仍能見出諸多端倪。如,我們上文在比較郭店楚簡和傳世《緇衣》引《詩》時發現,《都人士》第一章乃是逸詩舛入。再如,《邶風·燕燕》最后一章因可能錯簡闌入,也從而導致今天學者們在討論上博一《孔子詩論》第27簡“仲氏君子”到底是論哪一篇時產生分歧。三如,毛詩《周頌·賚》“時周之命”下有“于繹思”一句;于《般》“時周之命”下無“于繹思”一句。唐人陸德明《經典釋文》就此指出:“毛詩無此句,齊、魯、韓詩有之。今毛詩有者,衍文也。”四如《雨無正》一篇,《困學紀聞》卷三謂《韓詩》此篇首尚有兩句“雨無其極,傷我稼穡”。這些錯亂,未必都是秦火的緣故。有的可明確為錯在秦火之前。秦漢之后,不惟有齊魯之異、有今古文之異,師法之外別有家法,今文三家詩內部也有差異,但多屬異文,屬于逸詩性質的則視為秦火之前、最后刊定之際留下的痕跡當更符合邏輯。

雅頌無序、重文雜沓,今天看來,《詩》不經人刪定是不可能的。僅就用韻統一這一條⑨,就可證《詩三百》必經人加工編訂。那么又是誰最后刊定的呢?歷史選擇了誰來整理,誰又能主動擔當起了這個歷史使命呢?

《史記·孔子世家》的記錄實際上很全面:“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執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吾自衛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司馬遷不僅說了孔子晚年修詩書禮樂,還說了是去其重,更指出了其背景是“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據《論語》載,孔子自己說,自衛返魯后正樂,雅頌各得其所。詩樂既混亂,夫子遂正樂,讓“雅頌各得其所”。詩是樂的一部分,正樂不及詩,這是不可能的。“雅頌各得其所”之“雅頌”即是合樂之詩。故,正樂不能不及詩,雅頌既是詩之體裁體式又是其篇章結構。像方玉潤等把正樂和刪詩截然分開是不合實際的⑩。

孔子以詩為教,《詩》乃是當時儒家教育的首選教材。所以,太史公所說的晚年“退而修詩書禮樂”。一般學者也是認同修詩書之說的,只是多不認為其曾從三千刪定成三百。如朱熹,雖不認同“古詩三千”及“刪詩說”,卻認同夫子刊定說。他說:“當時史官收詩時,已各有編次,但經孔子時,已經散佚,故孔子重新整理一番,未見得刪與不刪。”又說:“人言夫子刪詩,看來只采得許多詩,夫子不刪詩,只是刊定而已。”(朱彝尊《經義考》引)但刊定的又是哪些方面呢?如果不把刪詩理解為在三千古詩的基礎上重起爐灶刪定為三百,而是理解為太史公所說“修詩書”“去其重”,則“刪詩說”“古詩三千”說都是成立的,且與“刊定說”是一致的。只是“刪詩說”須上溯歷代太師,“古詩三千”也泛稱縱的歷史上詩歌規模。

春秋末的正音散亂,勢必需要一人去取正樂。而這個人,從文獻記載、音樂修養、客觀條件等綜合辨析,只有生在檔案猶存的春秋末年、具有較高音樂水平,并以《詩》為教的孔子最有可能,且史載如此,并別無他者。我們可以說是“舍夫子其誰”!如無新證應該認定,是夫子刪詩恢復了《詩三百》之正,孔子是秦火之前《詩經》最后的刊定者。

四、楚簡逸詩《都人士》與“去其重”的工作痕跡

那么,夫子又是如何“去其重”的呢?如上文所論述,春秋末年,王綱解紐,禮崩樂壞而“詩書缺”,孔子晚年“修詩書”“去其重”,乃是在既有規模和形制上刪削取舍,并不是在數千原始材料上重新選編。但究竟如何整理,我們只能從今天所能見到各種版本的對勘中去反推一些細節。上文我們所分析的清華簡上博簡和郭店簡中的十來首逸詩,即可視為歷代太師或孔子刪詩時的去重痕跡。

我們還可再以《禮記·緇衣》第九章和與之重文的郭店楚簡《緇衣》第十六、十七簡引《詩》為例,來一窺當時詩在雜沓去重中留下的工作痕跡。傳世本引詩“彼都人士,狐裘黃黃。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歸于周,萬民所望”與傳世毛詩《小雅·都人士》首章同但奇怪的是,三家《詩》以及屬于金文系統的漢熹平石經的《都人士》篇沒有這一章。而更奇怪的是,郭店竹本引《詩》也不一樣:“其容不改,出言有訓,黎民所信。”可謂疑云重重,卻也正好給我們反推古文獻的原始形態和版本層次提供了契機。為免枝蔓,當另案處理,我們只需就本題相關略作推勘總結:若以三家詩和石經為正,則毛詩《小雅·都人士》第一章可能是另一篇《都人士》逸詩舛入。眾所周知,《詩經》存在很多篇名相同的現象。如此,竹本引《詩》則是另一篇《都人士》的逸詩之“信順韻”章,傳世本為這篇逸詩的“黃望韻”章。三家今文詩可視為刪正后的版本,而毛詩則是刪正未達,之間差距正是刪正者留下的工作痕跡。

孔子刪定的實際歷史內涵乃是整理如逸詩《都人士》之散亂者。所謂“去其重”,猶如一出戲如《群英會》或《趙氏孤兒》等,京劇、秦腔、評劇、豫劇各劇種都有,題材一樣,但詞曲有別,要留一腳本,必有所取舍;或者猶如歌謠,山東山西都有同樣的題材,但遣詞用韻肯定有別,要取一首,必得加以去取。這樣的去取肯定會發生在《詩經》的刊定過程中。如《蟋蟀》,未必不可以在《豳風》中出現清華簡《夜》中周公作的那首,但結合流傳的廣度和合樂的程度,最后可能取既成的《唐風》,而舍掉幾乎只是檔案的周公之《蟋蟀》。再如,上博四《采風曲目》中載有二十首曲目,雖然文字隸定目前爭議很大,不能確定哪些屬于逸詩,但肯定有不少,這些可能早就在當時太師們編輯的《詩》之外。總之,在混亂的用詩環境里,孔子收集太師樂工或太史史官的詩樂檔案,然后根據合樂的原則,以傳播大小為參考,刪重補缺,在恢復原來的規模和結構的基礎上,做了自己的加工。

五、施于禮義與淫詩偽說

周室陵夷之際,詩樂大亂,孔子進行了重新編定,于是禮樂文明解體后,詩從樂中解脫獨立但也從此不再生長,而是在終結處凝結成一部不帶樂譜退出禮義實踐的經典。太史公說夫子修詩,乃是“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然后皆弦而誦之。否定刪詩說或以刪詩為偽說者,藉此指出今本《詩經》有大量“淫詩”,它們又如何施于禮義?《三禮》中多次提到王侯正宗用樂如《貍首》《肆夏》《新宮》,理應“可施于禮義”,今本《詩經》卻只見多與之相提并論的《騶虞》。后一個問題,其實恰好說明詩樂或重或散,有的竟至逸而亡。以《貍首》為例,三禮中提《貍首》,《儀禮》一次,《周禮》三次,《禮記》三次。卻不見于今本《詩經》,疑與《新宮》等一樣,在當時已然散亂,三禮所載只是存目。六首笙詩可能也是這種情況。《貍首》往往與《騶虞》相提并論,亦可能與《騶虞》重,故不見采。史料不足,只能闕疑,卻足證孔子時代已然無法完全恢復。至于“淫詩說”,則是宋元以來的一個偏見,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說。

首先,淫詩說乃是對夫子正樂的誤讀。夫子正樂的原因確實有出于對“鄭聲淫”(《論語·衛靈公》)、“鄭之亂雅樂”(《論語·陽貨》)的不滿。但鄭聲并不是《詩經·鄭風》之詩,而是指節奏煩濫的新樂。所謂“淫”,也不是指詩之內容淫奔,不是今天我們所謂的衽席之間的男女淫亂。其用于形容聲樂時,是指節奏煩濫,失去禮樂中所應有的莊重;其用于形容人的活動時,是指人過度享樂,失去禮樂文明中應有的節制,孔子所謂“樂而不淫”、孟子所謂“富貴不能淫”,皆是也。前輩碩學多已指正。如戴震在《東原集》卷一《書鄭風后》力辯以“鄭聲淫”解為“鄭詩淫”之非。又如毛奇齡在《西河詩話》卷四直言“鄭詩未嘗淫也,聲淫耳”。錢鐘書在《管錐編》第一冊《關雎》條之二“聲成文”條之三“聲與詩”及“增訂”中旁征博引,力證此淫非彼淫。文繁不引。涵詠《詩三百》,我們今天看到的鄭衛之情詩,實際上與“淫”無任何關系。不管是《將仲子》,還是《桑中》,都是青年男女的正當戀情。這些行為在當時不僅不被禁止,而且還設置特定節日予以鼓勵,不積極參與還要受罰。據《周禮·地官》“媒氏”載:“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這些青年男女之間正當的婚戀情愛,在今天也已然得到承認。

其次,淫詩說乃是宋明理學家強化出來的一個概念。“取其可施于禮義”本是指詩服務樂、樂服務于禮而言的。這在《詩三百》并無違忤之處。中國歷史上真正對男女之事開始諱莫如深,嚴加控制,要到理學抬頭以后。北宋仁宗在嘉祐年間的上元節,猶看“婦人裸體相撲”(明張萱《疑耀》卷三),司馬光為此還上折子“請停裸體婦人相撲為戲”(《司馬溫公集·論上元令婦人相撲狀》)。理學家“淫詩觀”發展到極致就是王柏刪《詩》,這與朱子發說刪詩具體多少篇一樣,皆妄誕、不通之極。“淫詩”實際上是宋以后出現的一個偽概念。《詩經》中但有《南山》《新臺》《株林》這類記錄荒淫亂倫之事,都一律取批判諷刺態度,只是語氣有深婉或強烈之別。顧炎武在刪詩說上雖然曲為夫子辯,但覃思之人多能深得詩旨,他將《古詩十九首》與《詩經》比照,用情詩之正當與詩意之盎然來批判理學家的狹隘:“‘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何以異乎《唐詩·山有樞》之篇;‘良人惟古歡,枉駕惠前綏’,蓋亦邶詩‘雄雉于飛’之義;‘牽牛織女’意仿《大東》,‘菟絲女蘿’情同《車舝》。十九作中無甚優劣,必以坊淫正俗之旨嚴為繩削,雖矯昭明之枉,恐失國風之義。”(《日知錄》卷三《孔子刪詩》)顧氏讀詩,可謂體貼自然。所以,所謂“取其可施于禮樂”者,乃是要求詩合樂,樂合于儀禮之用耳,孰料犯到了宋明以后理學家的教條。淫詩說發展的極端即是王柏刪詩的荒唐。正樂,就是要重申雅樂,以對抗裁抑新樂。雖然禮的實施和樂的和鳴已經隨周禮而式微,但正樂不妨成為夫子念茲在茲的理想。

六、王官的傳承與自然的篩選

誠如上文王崧所說:“《史記》所謂古詩三千余篇,蓋太師所采之數,迨比其音律,聞于天子,不過三百篇。世所傳之逸詩,有太師比音律時所棄者,有孔子正樂時所削者。所采既多,其原作流傳誦習,后人得以引之。”但既然歷代太師和孔子博采而約收,后人得以引之,卻為何逸詩反倒這么少?這也正是趙翼否定刪詩說的理據之一:《國語》《左傳》中“所引佚詩反不及刪存詩二三十分之一”,故“古詩三千之說不足憑也”(趙翼《陔余叢考》)。

為何流傳至今的先秦文獻中,能檢索到的逸詩并不多見,不能給人古詩三千的印象?有了上文關于刪詩說的諸多譯解,結合新出楚簡中的逸詩規律,我們可以重新綜合考察傳世文獻以前多不被人注意的逸詩問題了。

第一,詩的各自傳承,造就了大量篇章復重雜沓,也造就了部分詩逸而亡,也導致了我們古詩數量不多的錯覺。雖然詩樂有王官編輯、歌奏、傳授,保持了一定的穩定性,但時隔異代,人分八方,口耳相傳,難免各有所傳。即使都是所司專職的樂官史官,都可能各有傳承。《左傳·昭公十二年》,有一段子革瞧不起左史倚相詩學造詣的記載:“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子革)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于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子革看不上倚相的詩學功底,批評他連《祈招》都不知道。然而正是這篇《祈招》,今天卻也成了逸詩。拋卻子革和倚相各自的學養和品德,這里確實存在一個各有所繼承的問題。

再如《國語·魯語下》載:“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于周太師。”這十二篇幸運入選的同時,十二篇之外肯定還有被裁汰的。而正是這十二篇,今天《商頌》也只剩下五篇。那些裁汰的、或者不流傳的,有的屬自然亡佚,有的雖不再在各種政教禮俗事務中流傳使用,可能還會在太師樂府里存檔。那些采詩原始資料和經樂官太師編入合樂的詩篇樂譜,很容易構成古詩三千的規模。當然等待他們的命運,絕大多數還是亡佚。各有所傳,即各有所失,彼此皆失,是為逸而亡。陳之樂府、束之高閣,久而失傳,又因逸而亡故雖有三千規模,而今天所見卻并不多見。

第二,篩選本身與詩的存亡互為因果。被采編的詩篇,有的被反復使用從而廣泛流傳,有的可能因各種原因,如適用性或典型性問題,慢慢成為太師那里的陳年檔案,具體到那一首則已無法確知“何事當年不見收”了。與此同時,新的詩樂又被不斷采編充實進來。這個動態過程還包括具有篩選權力的教詩者的不斷篩選。不論是太師系統的樂教,還是史官系統的詩教,孔子之前的王官之學的重點傳授與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具體詩篇的命運。今天逸詩不多見不僅不是刪詩說不成立的原因,恰恰可以反推刪詩說的確然。因為,編詩者是累代進行的,一方面不斷吸納新采新獻之作,一方面不斷整理刪裁過去的遺存遺存入選的采擇標準難以一律,因其隨著價值觀和時代風尚的變化與世推移,甚至也受歷代具體刪裁者個人習尚趣味影響。但從結果看,肯定是在禮樂文明的政治和日常生活中使用頻率越低越容易被漸次淡出,而使用越普遍的詩,結集入選的幾率越大。這是一個歷史自然選擇的現象。后代諸多唐詩選本對唐詩的篩選流傳影響就是例證。于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詩》恰恰多是文獻中用過的,逸詩卻比例小。總而言之,逸詩之所以成逸詩,乃是由于動態發展中自然逸亡于歷史長河,或被封存于官方府庫淡出人們的視野無法被人引用傳播而消失,逸詩既是篩除的結果,也是被篩除的原因。故,詩三百得見,而詩三千不可多得。

可見,各自傳承中,有的相失而逸亡,至逸而不可知;刪詩本就選擇淘汰流傳度低的,故逸詩少不僅不證明刪詩說為偽,反旁證刪詩說成立。

七、文獻的分布類型與逸詩的存逸規模

然而,所謂逸詩少見也是相對的,甚至是錯誤的。少見只是靜態觀察的印象,是被傳世文獻遮蔽了的結果。如果綜合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歷時態地觀察文獻動態發展,類型化地觀察文獻屬性,我們可以看到,相對于今天,秦漢文獻中的逸詩就多見,相對儒家,其他諸子中的逸詩就多見。

第一,從文獻的傳遞時間上,越挨近東周,如戰國漢代,越能見到更多的遺存。出土文獻中,戰國時期竹書就比后世的逸詩要多。如上博簡第四冊所載的《交交鳴烏》和《多薪》這類的,完全可與《詩經》中的風雅相媲美,但最后卻不見收。《采風曲目》中的逸詩多達二十首。又,據應劭《風俗通義·序》載:“周、秦常以歲八月遣輶軒使者,求異代方言,還奏,籍之,藏于秘室。及嬴氏之亡,遺脫漏棄,無見之者。蜀人嚴君平有千余言,林閭翁孺(揚雄的老師)才有梗概之法,揚雄好之。”輶軒使者及異代方言,正與《左》《國》所記采詩體制相合,輶軒使者即所謂大小行人之類的職官,異代方言則自然包括各地風謠。這段話指名道姓似乃有憑據之言。可見,秦漢時期,被淘汰出《詩》的很多材料依然可以見到,不細分其內容性質,甚至總共能有千余言之多。只是這些材料也都散佚在今天我們視線所不及的歷史光圈之外的茫茫黑夜了。“古詩三千”與“逸詩鮮有”才形成了反差。

第二,從文獻的類型屬性上,越遠離儒家,舉凡道家、墨家、雜家等等,則越能見到更多的遺存。《論語》《孟子》引詩逸詩非常少,《國語》《左傳》也只有二三十分之一。但儒家之外,情況就大不相同了。據劉克雄統計,道家《管子》逸詩,占引詩二分之一。《莊子》引詩一條,即屬逸詩。墨家《墨子》逸詩占引詩三分之一。雜家《呂氏春秋》逸詩占引詩三分之一。他進一步分析原因說:“至儒家諸子所引逸詩比率,所以少于各家者,以《詩經》既經夫子刪定,儒家奉為傳授習業之教本,故引詩少逸出三百篇。而其他各家則不若儒者之專崇既經刪定之三百篇,故所引詩多于儒家也。”[4]可見,將文獻部類區分,籠統地說逸詩少是不成立的,而只是儒家文獻中的逸詩少這一點反而進一步佐證了刪詩說。

另外,雖現在暫時無從對照,因為于今出土的戰國竹書主要是楚地,但從楚簡中大量的逸詩看,極有可能相對于諸夏核心地區,越邊緣的地區,逸詩會越多。這個問題以俟來日文獻進一步增廣再從而論之吧。總之,逸詩在不同文獻類型和時代前后的遺存分布的規律性,既證明了儒家刪詩說,也說明了逸詩并不止如今所見之規模。正是這些逸詩的性質或形制的不同,逸詩數量的階段或層面的規律性分布等現象,讓我們今天能結合新出材料更好地看到《詩經》形成的動態歷史過程。

結 語

總而言之,《詩》一直處于結集的過程中,雖在孔子之前已基本定型,但在孔子所處的魯國襄昭定哀的時代又雅頌無序、重文雜沓。孔子以詩為教,又自負天命,自許周公之禮的托命人,于晚年退而重新正樂修詩。此即所謂“刪詩說”。今天廣義的刪詩說,當包涵歷代太師史官等王官所遺和秦漢學術史上所艷稱的孔子所損。孔子刪詩的實際歷史內涵乃是參考歷代王官保留的檔案,在原有基礎上接力他們的工作,去其重,正其樂,風雅頌各安其序。而編訂依據,則取此前當時人們流傳引證使用最頻繁且能合于雅樂者。因詩流傳越廣、被賦被引越頻繁,就越容易被關注。今天所見逸詩比例少,蓋由于今天所能見者,即當時所廣傳者,亦即太師等和夫子他編訂時所尤其屬意者。我們不能據傳世文獻中總體逸詩比例少,就率然否定王室檔案中史遷所謂“古詩三千”之說。結合新出楚簡中逸詩的特征和類型,又重新對勘傳世文獻,我們發現逸詩隨時代和文獻類型呈規律性分布,既佐助了“古詩三千”之說,也旁證了“刪詩”非偽。而后世所謂“淫詩”反是個偽概念。夫子所刪所定,即為詩結集的完成。樂官隨周禮式微而星散后,從樂的附庸中解脫獨立但也從此不再動態生長的詩,在那段歷史的終結處也終于經夫子之手最后凝結成一個相對穩定傳世的經典文本。

注釋:

①參見周泉根《原〈緇衣〉古本初步》,《文學遺產》2012年第5期。

②獻詩可以《詩》自證故無人懷疑,采詩卻有真偽兩說。但從新出土材料看,不論從主張上、還是用樂實踐上都可以直接或間接證明采詩說可信。這些材料主要有:1978年發掘的侯乙墓中出土的編鐘上的音階名;《上海博物館藏楚竹書(四)》(以下簡稱“上博四”)的《采風曲目》中出現音階名和入樂的民歌;上博簡中有文獻具有非常明顯的民歌痕跡,每句后面,都綴有嘆詞“含可”(或讀為“含兮”“今兮”);上博一《孔子詩論》中總論《國風》時明確記載觀風之說。這些材料都足證《左傳》襄公十四年所引《夏書》,《國語·晉語六》《禮記·王制》《風俗通義·序》等所錄采詩說可信,并漢武立樂府采歌謠是創制也是因革。待筆者另著文詳說。

③后文若不加說明,“逸詩”皆作《詩經》學史上的“逸《詩》”解,不再一一標注書名號。

④葉適說:“《詩》不因孔子而刪”。朱彝尊評價該論:“誠千古卓見也。”(朱彝尊《曝書亭集》卷五十九《詩論》)方玉潤說見后文。崔東壁說:“子曰:‘誦《詩》三百……’子曰:‘《詩》三百……’玩其詞意,乃當孔子之時,已止此數,非自孔子刪之,而后為三百也。《春秋傳》云:‘吳公子札來聘,請觀于周樂。’所歌之《風》,無在今十五國之外者。……況以《論》《孟》《左傳》《戴記》諸書考之,所引之詩,逸者不及十一。則是穎達之言,左券甚明,而宋儒固非之,甚可怪也。由此論之,孔子原無刪《詩》之事。古者風尚簡質,作者本不多,而又以竹寫之,其傳不廣。是以存者少而逸者多。……故世愈近則詩愈多,世愈遠則詩愈少。孔子所得,止有此數;或此外雖有,而缺略不全。則遂取是而厘正次第之,以教門人,非刪之也。”(崔述《洙泗考信錄》卷三《辨刪〈詩〉之說》)張壽林《詩經是不是孔子所刪定的》一文將歷來有關孔子刪詩的說法,加以分析辨證,認為孔子刪詩之說根本不可能成立(《國立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月刊》1926年第1卷第2號)。

⑤否定者主要從整體和局部兩個角度切入。第一,整體否定《左傳》作于春秋末;第二,局部具體否定季札觀樂評點很多國運都應驗且有舛誤,實屬后人據已知史實虛構。如,利用顧頡剛的分析說,季札觀樂一段文字本是戰國人作,故其所預言無不準確。按季札之聘魯為公元前544年事,而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楚惠王滅陳在前478年,為之歌鄭,曰:“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之乎?”韓哀侯之滅鄭在前375年。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以德輔此,則明主也。”晉獻公滅魏為前661年事,季札時已無魏國存在,有之則晉六卿之魏耳。

⑥王崧《說緯》一卷專考孔子刪《詩》及《詩》大小序,最稱繁博,有吉佑堂道光八年(1828)本,入《皇清經解》。

⑦禮制崩潰,“陪臣執國命”(《論語·八佾》)可謂最好例證,而樂壞則可以從“八佾舞于庭”“三家者以《雍》徹”等僭越用樂和“大師摯適齊,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漢,少師陽、擊磬襄入于海”(《論語·微子》),樂官集體逃亡等事件可側面反映之。

⑧這里當然主要指《詩三百》之十五國風,但窮究源流,雅頌雖多出自公卿所獻,然公卿獻詩也多取資八方風謠。故《詩三百》多存在雜沓異文的版本現象。

⑨陳第《毛詩古音考》、江有浩《詩經韻讀》都系統指出《詩經》用韻完全是統一的,不帶地域性的色彩。郭沫若在《簡單地談談〈詩經〉》一文中曾論述道:“《詩經》雖是搜集既成的作品而成的集子,但它卻不是把既成的作品原樣地保存下來。它無疑是經過搜集者們整理潤色的。……形式音韻的統一就是它的內證。此外,如《詩經》以外的逸詩,散見于諸子百家書里的,便沒有這么整齊諧適,又可算是一個重要的外證了。”(郭沫若《奴隸制時代》,人民出版社1954年)

⑩方玉潤《詩經原始》卷首下《詩旨》說:夫子反魯在周敬王三十六年,魯哀公十一年,丁巳,時年已六十有九。若云刪詩,當在此時。乃何以前此言《詩》,皆曰“三百”,不聞有“三千”說耶?此蓋史遷誤讀“正樂”為“刪詩”云耳。夫曰“正樂”,必《雅》《頌》諸樂,固各有其所在,不幸歲久年湮,殘缺失次,夫子從而正之,俾復舊觀,故曰“各得其所”,非有增刪于其際也。奈何后人不察,相沿以至于今,莫不以“正樂”為“刪詩”,何不即《論語》諸文而一細讀之也!

[1]洪湛侯.詩經學史:上[M].北京:中華書局,2002.

[2]戴君仁.孔子刪詩說折衷[J].大陸雜志,1972(5).

[3]朱自清全集:第6卷[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0:34.

[4]劉克雄.據先秦諸子引詩論孔子刪詩之說[M]//詩經研究論集.臺灣:黎明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81.

(作者系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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