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哈爾的移動城堡》的空間象征對傳統城堡意象的顛覆

陳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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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哈爾的移動城堡》的空間象征對傳統城堡意象的顛覆

陳 思

【摘 要】英國當代作家戴安娜·溫妮·瓊斯所著的小說《哈爾的移動城堡》曾被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改編為同名動畫電影，其中充滿對移動城堡的描寫，較之于英國傳統寫作中突出描寫城堡空間的文本，在空間象征方面是對傳統城堡空間的顛覆。

【關鍵詞】《哈爾的移動城堡》 敘事空間 城堡意象 顛覆

英國文學中描寫城堡的代表作品有《高文爵士和綠衣騎士》、《亞瑟王之死》、《奧特朗托堡》等。加斯東·巴什拉在《空間的詩學》中把空間意象描述成“沉睡在無意識深處的原型”［1］。城堡作為英國傳統作品中的經典空間，亦存在相應的空間原型。它在歷史文化承載中流露出一些固有特征，雖是無意識的，卻能反映特定時期人們對歷史的思考和生活的希冀。三部作品分別成書于歐洲歷史上的典型時期：中世紀、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其中城堡意象的描寫為城堡空間原型勾畫較為清晰的輪廓。它們往往是一種防御工事以及貴族的居所，傳達集權、斗爭、防御的特定形態及象征意義。英國當代作家戴安娜·溫妮·瓊斯所著的《哈爾的移動城堡》中描寫的城堡意象，卻呈現出與傳統寫作中截然不同的效果。傳統城堡的威嚴肅穆之感在此蕩然無存，作家把移動這一本該不屬于城堡的特質賦予了城堡空間，一改往常形象，傳達出陌生感，形成了對傳統城堡意象的顛覆。

傳統寫作中，“中世紀的城堡彰顯著統治的特性，不管在物質上還是在意識形態上。城堡由社會精英控制著，高聳于中世紀的村莊和城鎮之中，成為審判和管理控制的場所”［2］?？梢?，城堡在表現當時人們的生存狀態時，統治是一個關鍵隱喻。其中，城堡都被描述為皇室或貴族的居所。例如《亞瑟王之死》中的這段描寫：“亞瑟王走出堡壘，在他穿的大衫里面，佩了兩層鐵做的鎧甲，由坎特布雷的教主……這些人是一向受人尊敬的”［3］。故事總圍繞著一些高貴的，掌握統治權利的人們在城堡空間發生，他們在城堡空間中集財富和權利于一身，同時又在其中發號施令，作出決策。傳統寫作中的城堡就這樣高大莊嚴地聳立在那里，為其主人的統治代言。

《哈爾的移動城堡》中描寫的城堡恰恰顛覆了傳統城堡空間的這個隱喻。文中描述城堡的擁有者，只不過是個看上去有點落魄的魔法師。城堡在他的設計和控制下擁有可以移動的能力。這個城堡除了顯得有點神秘和怪誕之外，毫無威嚴之感。它總是居無定所，移動的方向也無跡可尋，人們不清楚它身在何方，去向何處。這個城堡空間并沒有被描述成一個完完整整、莊嚴肅穆的既定空間屹立在那里，而是作為一個形象怪誕，隨時流動，蹤跡難辨，時而隱時而顯的空間呈現出來，文中描述：“城堡并不固定待在同一個地方。有時看著是在西北方荒野上一個高高的黑色污點；有時又繞到東邊的巖壁上；有時直下山崗”［4］。

這種飄忽不定的特性，使城堡意象的隱喻有了不同。城堡此刻呈現出一種漂泊感、不確定性，這是對傳統寫作中城堡呈現出的既定的權威和震撼感的顛覆，這種顛覆在《哈爾的移動城堡》這部現代小說中得以凸顯，是現代人與幾個世紀以前的人們的生存狀態截然不同的體現，使得城堡這一空間獲得了現代性的意義。瓊斯的顛覆描寫表現了現代人的生存狀態中最為突出的特點就是探尋自我存在的意義。

19世紀末20世紀初，人類進入現代社會，科技發展，戰爭的影響，生存狀態不同以往。傳統寫作中華麗莊嚴的城堡空間是信仰的象征，而《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城堡空間就是打破和重建信仰。20世紀見證兩次世界大戰，遭受了戰后創傷的人們，有的遠離故土，有的失去了精神寄托，人們開始了對理論和實踐重新思考，戰后，舊的世界格局被打破，哲學家們開始重新思考古典哲學，這些都反映了世界的動態變革，社會的發展本身就是一種移動的過程，人們的生存狀態即是一種自我存在的找尋，人們傾向于用懷疑主義的眼光去看待問題，這是移動城堡所象征的一種精神上的漂泊。這種不確定性因素在傳統寫作中的城堡是表現不出來的，因為傳統城堡總是呈現出堅定的信仰以及對世代傳承的統治的屈服。可見，《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城堡空間是對傳統城堡空間在生存狀態象征的顛覆。

《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城堡意象對傳統城堡意象的顛覆還體現在對的生存倫理象征的顛覆。在傳統寫作中，城堡空間被描述成史詩中英雄的堅實基礎和后方支持，它為主人的意志提供服務，展現出一個巋然不動，忠誠等待主人榮歸故里的城堡空間意象。這些城堡主人總是會不停地出征和探險，離開自己的城堡，去挑戰別人居住的空間，城堡空間永遠都在被動等待主人遠征歸來，像一個忠誠的仆人留守。在古代戰爭的背景下，城堡成為主人的高級指揮中心，是儲存財富和集權的象征，也是發號施令的中樞，并由于其防御的功能也使其成為遭受攻擊的目標。在《高文爵士與綠衣騎士》中，城堡的高大威嚴總是被用來彰顯其面對入侵者的防御功能的強大：“騎士站在岸邊，挑釁者迎面而來/在城堡的周圍，兩條壕溝圍繞。/城墻深深扎根水中，深不見底，/騎士的頭頂上，城堡高聳入云”［5］。在傳統寫作中的城堡，在其被描述成高大宏偉的意象的同時，也難以突破其被動、等待、受侵略的命運，這種隱喻傳遞了毋庸置疑的忠誠和信念，即當時社會環境下人們的生存倫理。

相反，《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城堡并沒有以被動等待命運的形象出現，而是不停移動，尋找現實的答案。比起傳統城堡意象作為城堡主人的附庸，移動城堡仿佛是自己的主人。通讀小說后發現，城堡的移動軌跡是一條回家之路。城堡的主人魔法師哈爾一直以城堡作為原點，在不同的空間中往返，試圖尋找到自己真正的家，而城堡又在移動中收容了些無家可歸的人，在看似漫無目的移動中，城堡帶著這群迷路的人回到家園，還變成了他們家園的一部分：“房間搖啊搖的，慢慢安定下來，好一會兒，煙仍彌漫著整個房間，但是蘇菲驚喜地由那熟悉的輪廓看出，這是她出生的房子的會客室，雖然地上只剩光溜溜的地板，墻上也沒半張圖，她還是認得出來”［4］。此處，城堡空間所象征的是一種尋根的生存倫理，反映了現代人對于盲從和盲目跟隨的心態的反對。城堡的移動特質使其成為對固定系統的反叛，生活在移動城堡里的人們，也成為現實生活中逃遁者的代表。20世紀戰后格局及科學技術發展帶來的危機導致了歷史傳統的傾覆，18、19世紀初由理性和技術帶來的信心和樂觀主義并沒有為20世紀鋪就光明前景，像海明威這樣的戰后作家都成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人們在世界的演化和復雜性中求得生存，陷入了對傳統所定義的事物的抵抗感中，在混沌的意識流中抵抗著，開啟自己的尋根之路，這條道路通向的并非是物質家園，而是精神家園，這條找尋之路，并非順從傳統，而是對傳統的批判性繼承，正如這移動的城堡，一路上移動、拒絕、接受、改變。

從生存理想的象征隱喻上看，《哈爾的移動城堡》也是對傳統寫作中城堡意象的顛覆。傳統寫作中所描繪的城堡總是聯系著英雄情結，城堡總是在備戰，城堡的主人總是具有強大的力量阻擋侵略者，他們以城堡為背景，為榮譽而戰，城堡也自然而然成為他們戰斗的場所，并成為堅毅忠誠的防御者和守護者。在《奧特蘭托堡》中就有這樣一段描寫：“‘我要怎么幫你？我會誓死保護你的；不過我對這座城堡不熟”，［6］通過對后來的閱讀得知，說話人就是城堡真正的主人，雖然那時還不知自己的身份，卻在本屬于自己的城堡中展示了自己的忠勇和高貴，為正義而戰的精神。這是一種入世的精神，這些城堡以及它們的主人，都擁有開拓疆域建立城堡的先祖們身上所傳承的榮光，肩負起懲惡揚善，維護正義的使命。正如《奧特蘭托堡》中城堡真正的繼承人那樣，本已經遁跡于世，卻又有各種緣由讓他出現在城堡，喚回他的高貴身份讓他重掌權利。

《哈爾的移動城堡》中描寫的城堡則象征著一種出世的生存理想。城堡的主人哈爾本是受國王尊敬的魔法師，為了逃避國王的差遣，在移動城堡上四處逃遁，城堡常在地勢險要的荒野中移動，而且可以在幾個空間中不斷變換身份防止被認出，根本沒有人知道城堡的確切位置，形成一個被陌生化的城堡空間：“‘豪爾跟卡西法創造了這座城堡，’麥克解釋道：‘卡西法負責讓它運轉。它的內部其實只是豪爾在避難港的老房子，那是這個城堡里唯一真實的部分’”［4］，在瓊斯的筆下，這座城堡并沒有和身份、權利、財富、名譽等聯系起來，它離開了喧囂躁動的世界，與自由為伍，這個不穩定的空間看似給人居無定所之感，實則讓居住者逃離了世俗世界的傷害。

可見，傳統的城堡意象代表的是一種入世的生存理想，而移動城堡則體現出世的生存理想。亞瑟王是十二種騎士精神的集大成者，被稱為崇高“magnificent”［7］。這種入世的精神提倡人對世界的探索和統治，樹立了成功的信仰和價值觀，在20世紀的現代社會，這種傳統的成功價值觀被顛覆，人們開始對世俗社會產生不滿。移動城堡就反映了現代人追求自我的個人主義，逃離英雄主義的出世的生存理想。

在《哈爾的移動城堡》中，城堡意象一改傳統的威嚴、宏偉、肅穆和力量，被描述成具有輕松、草根精神甚至膽小特質的空間意象，這是對傳統寫作中城堡意象的勇敢顛覆。小說中的城堡空間在現代人的生活中被賦予了現代意義，是對現代人生存現狀、生存倫理及生存理想的寫照。這種城堡空間意象的顛覆，不論是對敘事空間的創新，還是對現代人頻繁移動于不同空間的描摹，都引人入勝，發人深省。

參考文獻：

［1］加斯東·巴什拉著，張逸婧譯．空間的詩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2］Wheatly， Abigail． The Idea of the Castle in Medieval England［M］． Suffolk： York Medieval Press， 2004．

［3］馬洛禮著，黃素封譯．亞瑟王之死［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0．

［4］瓊斯·戴安娜·溫妮著，何羲和譯．哈爾的移動城堡［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

［5］Weston， Jessie L． Trans． 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M］， Ontario： Parenthese Publication， 1999．

［6］賀拉斯·華爾浦爾著．李光玉譯．奧特朗托堡［M］．廈門：中信出版社，2015．

［7］Drabble， Margret． Ed． The Oxford Companion to English Literature［M］．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作者單位：（貴州民族大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5年度貴州民族大學科研基金資助項目“《哈爾的移動城堡》中城堡意象對傳統英國作品中城堡意象的顛覆性研究”［項目編號：15XJS032］。

作者簡介：陳思（1988-），女，貴州安順人，助教，碩士，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