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小小說的福柯式解讀

姜 蕊

(天津師范大學 天津 300387)

周波小小說的福柯式解讀

姜 蕊

(天津師范大學 天津 300387)

周波的小小說“鎮長東沙系列”塑造了以鎮長東沙為代表的人物形象，展現了現代社會規訓權力的運作及人物在社會中被規訓的生存狀態，揭示出了現代人缺少真正自由的生存困境。

福柯；權力；身體規訓；靈魂規訓

周波，浙江省微型小說作家，自從事微型小說創作以來，為小小說界貢獻了眾多精品佳作，也斬獲了許多獎項，他曾入圍第三屆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獲2005—2006年度全國小小說佳作獎，全國第五屆微型小說年度評選一等獎。已出版《行走的沙粒》、《頭條新聞》等微型小說集，代表作有：《頭條新聞》、《鼓掌》、《失眠者》、《最珍貴的照片》等。在他創作的微型小說作品中官場類獨具一格，其中“鎮長東沙系列”最具代表性，該系列由78篇微型小說組成，講述了鎮長東沙在工作和生活中的經歷和感受。與其他類官場小說不同，周波的作品寫出了自己的特色，“它沒有將筆墨集中于描述或揭秘官員的政治生態和宦海沉浮，也很少寫到復雜的人際關系與權力爭斗，更沒有販賣所謂公務員求職指南和工作寶典等等“官經”，而是最大限度地將筆下的鎮長東沙還原為蕓蕓眾生之一員，講述其工作中的酸甜苦辣，描繪其生活上的喜怒哀樂，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展現主人公平實、質樸、瑣碎的所見所聞所感，呈現出輕松、輕快的特點。”[1]秦勇如是說，并謂之“輕官場小說”。本文選取了周波的鎮長東沙系列作品，借助福柯的權力思想來進行解讀，以期更深入地理解作品的內涵。

福柯的思想內涵異常豐富，他在哲學、歷史學、知識社會學等眾多領域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在權力的闡釋方面，他超越了傳統意義上統治者獨享權力的思維定式。在福柯看來“現代權力是毛細血管狀的，它不是從某個核心源泉中發散出來的，而是遍布于社會集體的每一個角落和看似最細小的末端。”[2]現代社會的所有成員都被無形的權力規訓和監督著，“權力在這個網絡之中自動運作著，每一個既是權力的主體，因為你必然參與其中，同時也是這個權力的客體，因為你必定要受權力的規范。所以說權力是既沒有主體，又作用于所有人的。”[3]鎮長東沙生活的世界亦如是。

1 枷鎖下的身體

東沙，作為一鎮之長是繁忙的，了解考察企業，促進經濟發展，他必須去；走訪群眾，了解人民疾苦，他必須去；抗擊臺風，保護群眾財產，他必須去；傳達上級會議精神，決策鎮上事務，他必須去……有太多工作等著他去做，《應酬》中將東沙的忙碌表現的更是淋漓盡致，他輾轉于企業家、外省客商、部門負責人、老干部返鄉會、縣首長、教授等人的餐會上，竟創下了二十天沒有回家吃飯的記錄。不僅如此，還有不盡的飯局等著東沙去應對“周一是年度工業指標完成和招商引資考核、周二是文明創建、報刊征訂和土地流轉情況考核、周三是牲畜防疫、退耕還林、漁船安全和計劃生育考核、周四是森林防火考核，好像還有人大、信訪工作考核，我都搞不清了、周五上午是環境保護考核，下午是美麗鄉村建設考核、周六倒是沒考核，不過有上海客商過來考察旅游、周日現在還沒定，估計也會有應酬上的事……東沙不停地說著”。

在工作的重壓下，東沙犧牲了自己鍛煉身體的時間，犧牲了看自己鐘愛的書時間，也犧牲了陪伴妻子女兒的時間，東沙淪為了權力操控的對象，權力的規訓極大地束縛和限制了他身體的自由。福柯曾提出“身體政治”的概念，他認為“個人被按照一種完整的關于力量與肉體的技術而小心地編織在社會的秩序中。”[4]243 “肉體也直接卷入某種政治領域，權力關系直接控制它，干預它，給它打上標記，訓練它，折磨它，強迫它完成某些任務、表現某些儀式和發出某些信號。”[4]27東沙的妻子如晶牢騷道“一個小小的鎮長怎么比省長還忙呢，你看人家每天在干啥，你又在干啥。別太較真，差不多就行了，工作是做不完的，累壞的是自己身子。如晶埋怨著說。”(《忙了就忘了》)然而我們從東沙的行程表中就可得知，以后的東沙依舊會很忙。出于對身體健康的考慮，東沙夫婦也曾設想找些理由回避過于頻繁的、不必要的應酬，結果還是敗給了現實。(《理由》)

忙碌的背后，規訓權力的監督作用在悄無聲息地運作著。“然而代表規訓社會實施各種控制的卻是掌握著某種具體權力的人，他們在社會各個領域扮演著監視者的角色”[5]福柯的“全景敞視主義的規訓機制”也提到“工廠、學校、軍營、醫院、機關、收容所、養老院等各有各的作用，表面上看來與監獄有異，但實質上它們同監獄一樣，都行使著規訓權力的職能。”[6]東沙就處在一個時時刻刻被監督的位置上，這不僅表現為工作時上級對下級的監督，同時領導對東沙的外在形象同樣提出了要求(《形象》)，這種被監督的感覺也蔓延到了家庭生活中，當得知只有自己家的電視信號被切斷時，東沙的妻子如晶驚嘆道：“ 太可怕了！上午本想待在家里做家務，可老覺得有雙眼睛在瞧著自己，就跑這兒來了。”(《切斷信號》)被規訓的東沙整日處在工作的重壓下，犧牲了個人的時間、空間和自由，精神上處于憂慮疲憊的《心慌》狀態 ，他的經歷生動的揭示了權力對人身體的規訓和監督。

2 牢籠中的靈魂

整日在官場上奔走的東沙，不僅在身體上成為權力規訓的對象，在精神層面也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權力之網。東沙在官場上行走多年，他對待工作從來都是盡職盡責、毫不懈怠，作風上也是擺袖卻金。然而，不容忽視的是，權力規訓早已潛移默化的滲透進東沙的靈魂。恰如福柯所言“人們不應把這種靈魂視為某種意識形態殘余的死灰復燃，而應視之為與某種支配肉體的權力技術學相關的存在。如果認為這種靈魂是一種幻覺或一種意識形態效應，那就大錯特錯了……這就是這種靈魂的歷史現實。”[4]31 權力規訓仍在發生它的作用，只是接受對象發生了變化“曾經降臨在肉體的死亡應該被代之以深入靈魂、思想、意志和欲求的懲罰。”[4]17

東沙被權力的規訓作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在平日的工作中他像機器一樣地高速運轉著，高強度、快節奏的生活使東沙身心俱疲。但是令人驚奇的是，一旦閑下來，他感受到的不是輕松和悠閑，相反，籠罩他的是滿腔的失落感和不知所措的茫然“面對空蕩蕩的辦公室，他特想有人進來和自己聊聊天，哪怕小坐一會也會感到高興。想起平時每天有人在他辦公桌前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今天確實是冷清了。桌上的報紙是舊的，他翻了翻就放下了。墻角邊的花草倒是長得郁郁蔥蔥，可他現在感興趣的是有人能和他說話。有那么幾分鐘，他躺在沙發上，猜測著今天會有誰來和自己說說話。”(《打完電話就回家》)

實際上，不單單是東沙，群眾的靈魂同樣也被權力規訓著。在中國兩千多年的專制文化高壓下，以官為本、以官為貴、以官為尊的官本位精神已經深入人們的骨髓，以致于群眾潛意識中對官員充滿了敬畏和不由自主的趨附，出現了許多“怪現象”，“今天偶然路過村口，遇到了一批很熱情的群眾。當時腦子里還蒙了一會，想該怎么對上次村里提出來的尚未解決的修路問題作出解釋。我很奇怪，大家為啥不提意見與建議呢，是因為鎮里沒能力幫他們解決問題死心了呢還是另有想法，全村的人依然沒提問題，而我呢自然也沒什么問題可以去解決了。所有的人只想抱抱我，和我握握手。一個下午，大家都很開心，我也很高興。”東沙在日記中頗為享受地寫道。(《開心問題》)群眾去找鎮長東沙其實沒有什么亟待解決的問題或是困難，而只是單純的想和鎮長說說話，接觸一下，因為在他們看來，和鎮長說話或是喝了一杯鎮長親自給倒的茶是非常榮幸的，這樣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仿佛隨之高了起來。《找鎮長說話》中“與鎮長說話”這一舉動產生了驚人的力量，甚至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他好像境況不錯，村里人都說他一夜間像換了個人，不光脾氣變了，而且很樂于助人，大家現在也樂意和他說說話了。”由此可見，東沙與群眾都是被權力馴服的人，都是被束縛了靈魂的人，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主體的地位。

規訓之網的力量無處不在，“從總體上，人們可以說一個規訓社會在這種運動中形成了。這是一個從封閉的規訓、某種社會隔離區擴展到一種無限普遍化的“全景敞視主義”機制的運動。”[4]242東沙的經歷體現了現代社會中規訓權力的運行，展現了人們在社會中被規訓的生存狀態，揭示出了現代人缺少真正自由的生存本質，如何在規訓社會中獲得身體和靈魂的自由仍舊是我們現代人需要深入思考和探討的問題。

[1] 秦勇.周波和他的輕官場小小說[z].2014.6.

[2] 高海鷗，王佳英. 社會規訓權力視域下的小說《自由》解讀[J].濮陽技術學院學報,2015, (04).

[3] 馬漢廣.論福柯的啟蒙批判[M].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4.

[4] 福柯.規訓與懲罰[M].劉北城，楊遠嬰，譯.北京:三聯書店，2012.

[5] 杜卿,張燕.一個反抗規訓權利的文本——重讀《達洛衛夫人》[J].外國文學評論,2007,(04).

[6] 胡穎峰.規訓權力與規訓社會：福柯政治哲學思想研究[M].北京：中央編譯局出版社，2012.

姜蕊(1991—)，女，漢族，河北滄州市人，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當代文學專業，研究方向：當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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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3-004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