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

黃永武

山色

黃永武

清晨醒來，半山的云霧剛巧在檐角上橫過，樹頂的小鳥恰好在窗欞外對談。你用不著聽懂鳥鳴中有急促、閑適、戲樂的含意，你用不著辨出彌漫間是霧氣、云霞、煙靄的不同，就在那似怨、似嗔，如喚、如語的婉轉鳴聲里，全心都是喜悅；就在那或浮、或沉，若聚、若散的霏微沉冥中，滿眼都是美景。

上午文章寫倦了，出去舒舒筋骨，汲來半瓢山泉注進花瓶里去，再上山去鋸一枝姿態橫生的松條，采二莖倒臥在地上的野菊。松的青勁和菊的瘦艷，如幽人佳友，成了絕配。坡地上野菊不少，我不愿多摘，一方面要體味“隨取隨足”的緣分，為天地惜福；一方面也要記取前人“得趣不在多”的妙境，貪多務得就很俗氣。屋角多了這瓶插的一景，可以坐臥觀賞，任情想象。

下午是讀書的時間，一有倦意，我就拋書而起，上山去望望。這時秋色正濃，芒花全開，鵝黃茜紫，浮在一片深綠之上。可能有人會說：“山色總是一般，單調而古板，值得日日相對嗎？”噫！這太不懂看山了！同樣是霧，霧有濃淡；同樣是秋，秋有深淺；同樣是陽光，陽光有旦暮；同樣是山友，山友有雅俗。更何況四季輪換，陰晴不定，花樹開謝，友朋往來，于景于心，變應無窮，每一回都不會重復，所以看山是永遠不會厭倦的！

山中有新辟的路，路旁常有連根拔起的樹或竹子，我常常撿幾株葉色還鮮活的，帶回種在園外的荒地里，認真地挖地灌水。妻常笑我閑事管得太多了，我也笑笑，在這深山中，還分什么籬落內或籬落外？是我的或是他的？只要眼神所及的地方，都是暢懷愜意的所在，都不算是“管閑事”呀。

（摘自《愛廬小品·生活》漓江出版社 圖/趙勝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