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戲曲 路娘

■ 孫文輝 湖南省藝術研究院

小戲曲 路娘

■ 孫文輝 湖南省藝術研究院

人 物 路 娘—— 志愿者。見義勇為，行事有點魯莽。

瑤 爹—— 老農民。貌似愚鈍，生性卻是善良。

【題記（幻燈字幕）：在湘中儺戲里，有一尊女神叫路娘。路娘又稱“掃路娘子”，她的職責是掃除邪氣，凈化儺壇；她平時又好管閑事，是一位攔路神。本劇主人公姓路，30至40歲，網名叫“路娘”，是別人看她有點像儺戲中的這個儺神，就把她叫作路娘；她自己也喜歡這個昵稱，也稱自己是一個攔路神。

【路娘內唱：“我是儺壇攔路神。”

【鑼鼓聲中，路娘上，身段威武。

路 娘 （接唱）生來一顆炸彈心！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遇事不公，就要較真。

今日遇上一樁不平不公事，

氣沖沖追趕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他一塊變質的老臘肉，

不該賣給殘疾人。

尋找那老東西來理論——

（頓時有點遲疑，忽然想起，從兜里取出“志愿者”紅袖標，戴上）

賠錢退貨追他的根！（下）

【音樂不斷，鑼鼓聲中，瑤爹上。

瑤 爹 （唱）今早趕集到小鎮，

賣肉換回了雪花銀。

（有點喜滋滋的。音樂轉柔和）

想吃碗米粉過過癮，

想買件汗衫換身新。

小街上來回好幾趟，

真還舍不得那幾塊幾角又幾分……

幾十里山路出山寨，

總得買點什么回家門。

小店里找，

地攤上尋，

終于看見一件小把戲愛死個人。

下決心花費了我十元整，

（掏出一把發光的塑料噴水槍。音樂

急轉熱情洋溢）帶給我的小外孫！

走！回家！

路 娘 （內呼）站住！（上）

瑤 爹 你叫誰？

【對白配有適當的打擊樂支撐。

路 娘 我叫你。

【以下對白注意：在幾個回合中，雙方互有攻守，一張一馳，有板有眼，注意節奏。

瑤 爹 你叫我做什么？

路 娘 你說我叫你做什么？

瑤 爹 你不告訴我你叫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叫我做什么？

路 娘 你是不是剛從集市上來？

瑤 爹 冇錯，剛從集市上來。

路 娘 你賣掉了一塊臘肉？（第一回合）

瑤 爹 對，我賣掉了一塊臘肉。

路 娘 你把它賣給了一位坐輪椅的殘疾人？

瑤 爹 （想了想）嗯，賣給了一個坐輪椅的人。

路 娘 他想退貨。

瑤 爹 （略為吃驚）退貨？不買了？

路 娘 對。

瑤 爹 （很善良地）噢，不買了……（想掏錢給她，卻發現不對）呃，退錢可以，你總要說個理由。

路 娘 理由么？很清楚！你這是病死豬肉。

瑤 爹 （氣憤）笑噠話，我從來不賣病死豬肉。

路 娘 不是病死豬肉，便是老母豬肉？

瑤 爹 （很氣憤）放屁！

路 娘 你說什么？！（第二回合）

瑤 爹 （口氣放緩）你不能為了退錢，來誣賴我。

路 娘 不是我誣賴你，是你自己要證明：你賣的不是病死豬肉，也不是老母豬肉。

瑤 爹 我的臘肉是我自家牙齒縫里省出來，來路清清楚楚，哪來什么證明？

路 娘 你自家呷我不管；你賣，就要有兩張證明！

瑤 爹 兩張證明？

路 娘 一張《動物產品檢疫合格證明》，一張《肉品品質檢驗合格證》。

瑤 爹 檢疫合格證明？肉品品質證明？（口氣軟了）沒有……

路 娘 沒有，那就要退貨、罰款、追究法律責任！

瑤 爹 法律責任？（心急，有點惱羞成怒，發飚）我冇賣給你，你管什么閑事？——不退！（第三回合）

路 娘 （沒想到他發飚，有點吃驚）呃呀，你嘴還蠻硬！你的不是病死豬肉，也是變質豬肉。你那臘肉身上已經發霉長毛，自家吃不了賣給人家，有點缺德……

瑤 爹 （打斷她）我說你抽胡說！山里的臘肉日子久了長點鹽霜，平常不過。你不放心，洗掉那斑斑點點照樣可吃！你說我缺德，我呸！

路 娘 欸，你這態度？

瑤 爹 （以守為攻）我態度怎么了？我們愿買愿賣，你在這中間鬧什么？

路 娘 你欺負人家腿腳不方便，賣了就跑。

瑤 爹 誰說我跑了？我住不搬家，坐不改姓，跑什么？

路 娘 （咄咄逼人）不跑你就退！

瑤 爹 我不跑也不退！

路 娘 （攔住他）你退與不退？

瑤 爹 （撥開她）不退！

路 娘 （扯住他）退不退？

瑤 爹 （掀開她）不退！（拔腿即走，下）

路 娘 你站住！（追下）

【瑤爹上，圓場。

瑤 爹 （唱）都只說美帝國主義管得寬，冇想到集鎮上也有咯號人，呷飽了三餐沒事做，專管這號空頭路子筋！

路 娘 （上，唱）都說山里人蠻刁鉆，今日眼見勝耳聞。不信他老頭子不懂法，窮追死纏讓他脫不了身！

站住！（圓場，山路，爬坡、下坡，有身段）

瑤 爹 （唱）小日本東海南海來鬧事，老漢我身后也有一個鬼纏人。殺她一個回馬槍——

（掏出玩具水槍）站住！

你快快與我打轉身！

路 娘 （怔住，唱）乍一聽，吃一驚，

他掏出的手槍 笑死個人！

（她拿過他的玩具槍）繳槍不殺，改過自新——

你退了人家的款，

就讓你輕輕松松回山村。

瑤 爹 （唱）山里人生成的巖頭古性，

生來就怕那死纏硬磨的人。

路 娘 你退不退？

瑤 爹 （還想嘴硬，但口氣軟）不退——

路 娘 大家來看啊！販賣劣質食品的……

瑤 爹 （急了，制止她）你莫叫，我退把你——

（接唱）你要退錢我退把你，

（數錢，白）十五斤肉，收了他三百塊錢，退給你——

（接唱）這里是二百九十元……還差你十元零。

路 娘 一分也不能少。

瑤 爹 （接唱）十塊錢我買了那支玩具槍，

本是想帶給我兩歲的小外孫。

（觸景生情，音樂與演唱有點傷感）

瑤爹我也許生就的是窮人命，

命不該這樣去攀比城里人……

路 娘 （唱）你這人說話真難聽，

（心生疑問，表演放緩，不再氣勢洶洶）

賣臘肉怎么扯上了窮人不窮人？！

瑤 爹 （唱）若不窮，我不會賣掉我舍不得吃的肉，

若不窮，我不會讓你追我追得汗直淋，

只因為想讓外孫孫唱歌跳舞做游戲，

三百元錢就能送他進那幼兒園的門。

路 娘 （唱）你說的，我不懂，

如今到處在扶貧。

區區三百塊，

泥木工一天薪；

就算孩子他父母最無用，

三百元也不至于太勞神。

瑤 爹 （唱）說扶貧，講扶貧，

山里人就怕因病又返貧。

我女婿去年得癌癥，

一病不起他歸了陰。（漸慢）

丟下個兩歲的懵懂崽，

跟著他媽媽回了娘家門……

為還債我女兒打工進了城，

留下他乖乖崽伴隨老人。

（音樂轉，漸強）

不是我山里人不發奮，

也不是鄉村干部不扶貧，

只因為我也有一個小小的夢，

要為我外孫孫從小拔窮根：（放緩）

要讓他像城里的娃兒一樣有學問，

也不比鄉下的其他孩子矮半分。

聽說是賽跑不輸在起跑線，（漸強）

賣臘肉換現金就為了我這份心。

路 娘 （唱）一番話，教我吃驚，

原來他是寒冬臘月的火一盆。

莫看他今日因貧而困，

卻不是那鼠目寸光的人。

大伯啊，我小看了您！

瑤 爹 唉，錢給你了，我的臘肉呢？

路 娘 哦，對不起，臘肉還在那個買主手里……

瑤 爹 （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大姐啊，你懷疑我的臘肉有問題，你可要曉得，那真是山林里喂的、貨真價實的土豬肉啊！

路 娘 老伯，路娘對你不起。這錢，我退給你。如果那買主硬是不要，這臘肉我就給您買了。

瑤 爹 不不不，我不是非要要回我的臘肉，是我不能輸了那口氣呀……

路 娘 氣？

瑤 爹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人窮可志不短啊。

路 娘 噢！（有點愧疚，自省地）

（唱）生來看不起鄉下人，

只因為人窮志短這句老話印象深。

今日聽老伯講志氣，

方知道也要用新眼光看老人。

習大大說扶貧要精準，

我有心幫幫老伯拔窮根。

又怕老伯他不答應，

變個法兒來扶貧！

路 娘 老伯，這臘肉錢，你還是拿著，讓外孫孫快進幼兒園。

瑤 爹 （接過錢）不好意思了……

路 娘 老伯，你喂的是山林里的土豬？

瑤 爹 這還有假？！

路 娘 今年喂了幾頭？

瑤 爹 三頭。

路 娘 到過年，一頭豬能長到多少斤？

瑤 爹 至少200斤。

路 娘 能不能多喂？

瑤 爹 能啊，10頭、20頭，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沒有錢買豬崽、還要蓋豬舍……

路 娘 我用網絡眾籌，幫你解決買豬崽、蓋豬舍的問題。

瑤 爹 網絡眾籌？不懂！

路 娘 我通過網絡，號召大家籌錢支持你喂豬；到過年，你感謝大家，就回送他們的豬肉。這就叫眾籌。

瑤 爹 人家信得過我？

路 娘 我與你擔保。

瑤 爹 他們是些什么人？（幕后合唱弱起、漸強）

路 娘 好人，都是素不相識的好人！

瑤 爹 呵呵，好人？

兩 人 好人！

【兩人相視大笑。

【幕后合唱：“古有儺神掃邪氣，今有路娘樹新風；中華自古好傳統，一代一代相傳承。”

【劇終。

【責任編輯：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