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馬亭華
詩海沖浪/日月圖
風吹杜甫
江蘇◎馬亭華
杜甫草堂,千年寂寞。紙上的詩情奔涌,一個國家的悲戚在筆端殘喘。
秋風如凌亂的馬蹄,仿佛一個隱喻,杜甫草堂帶著身體內的光駛入黑暗。
你的雕像,憂傷的眼睛。
我輕如塵埃,在灰燼處嘆息,在水波中打坐。杜甫草堂是身體內的時光,是時光中的雪,在輕輕地飄蕩。
浣花溪的寂寞和空白,荷花點亮的月色。
草堂聽雨,聽一個王朝漸遠的憂傷。
作為詩人,我來到這里。仿佛只為等待一盞永不熄滅的燈盞,閱讀人聲鼎沸的民間。
從唐朝吹來的風,仿佛與你無關,草堂成為一個象征。
白鷺遠走的蹤跡,相對于一盞燈,鼾聲成為敘述,黑夜在緩緩地撤退。
霧、光芒、燈盞,這些都陪著杜甫,從黃昏坐到清晨。
每一片破碎的葉子,每一盞亮起的燈,沒有一盞像你這樣犀利有力,含著挽歌的力量。
只有風的語言和手勢,懸在半空。
多少落葉輪回到樹上,多少人卻無法回來,繼續歌唱。只有這一座草堂握著人間的拳拳暖意,握著小小的焰火,向著善良人的內心吹啊,吹啊……
草堂,燈盞,在秋雨中飛翔,帶著一個時代的體溫。
古老的寓意,以及燈火中漸漸清晰的背影,月光,揉碎了詩心。
唯有草堂,才裝得下遠方。
在時間的間隙里,傳遞著隱約的曙光。九月的草堂,聽琴,聽雨,聽一個大詩人掀起的巨大波瀾。哦,如沐春風的九月。
草堂的詩篇,一年年養育孤獨和燭火。
一些事物靜靜老去,一些時光成為遼闊的史詩。一幕幕,春天輪回,圣賢坐在我們的心里,不曾離開。
一顆磅礴的詩心,在悲憫的塵世中奔走,仿佛清明的雨,濕了片片春花。一團團唐朝的火焰,成為婦孺皆知口口相傳的歌謠。
杜甫大美,草堂不朽。
一滴水注入江河得到永生,一座草堂落座民間,完成追逐的夢想。柴門盛開菊花和彩虹,草堂托起星辰和祥云。
“詩中圣賢,筆底波瀾。”
一雙憂國憂民的手守護著一座草堂,抱住一粒粒泣血的文字失聲痛哭,思緒和茅草瘋長。一節節瘦了骨頭,壯了人間氣節。
祖國在流浪,你用天上的星辰造句。
一如蚌珠艱難地孕育大愛,緊縮的心靈,有了飛翔和遠方,讓影子回到泥土中間。
今夜無眠,一川蓑雨任平生。
讓馬蹄和烽煙薄成一紙蒼白的冊頁,讓泣血的詩篇發出顫音,讓那些文字在前世的晨曦中返青,感知春天的召喚。
把芒草交給秋風和塤,落日轉交給杜甫,緩緩來遲的傍晚。
唐時的風一路吹來,滿城盡帶黃金甲。那一意孤行的白鷺啊,似那遠方行吟寂寞而情深的游子。
一千多年過去了,草堂依舊,秋風秋雨浸潤著詩骨。
一切仿佛都是秋風埋下的伏筆,而你必將沉醉于詩篇。泣血的祖國,在杜甫草堂的柴門中沉淪。
圓圓的茅草屋,精神的家園。蟋蟀停止了鄉愁淺唱。洞壁上幾朵野花延伸出藍藍的手掌,草堂與星空完成哲學對話。
舟楫中醒來的杜甫,火苗還原了他憂憤的內心,耳邊是黎民的疾苦,腳下是流血的故土,一顆執著的心驚醒了唐朝。
歷經風雨的草屋還是高過了一萬里江山。那份歸隱的心,憂憤,悲憫,曠遠,飛翔的史詩,生命的曠達。
暮色被蘆葦淹沒,一行白鷺上青天。云間的細雨,秋風中的月影,于草堂點燃了冰冷的爐火。
這心靈皈依的圣地啊。有社稷,有黎民,也有萬千歌哭。千秋風雨,為你一遍遍吟誦傳遞著詩魂。
杜甫草堂,笙歌中泣血的塤。
與秋日中魂歸草堂的風相遇,是這濁世醒來的筆墨。
杜甫,一個清瘦的名字蘊含滿天星光,捂住一個時代清晰的心跳。
一個盛世在轉身,圣賢的足音,還在古道邊踽踽獨行,秋風吹透了杜甫的草堂。
多少孤寒虔誠的目光,聚集在草堂里的最后一盞漸枯的油燈上。
浣花溪發出了龍吟之聲。看,一個清瘦的影子在晃動,詩圣的內心,人格雋永。浸潤著一代又一代中國文人的風骨,一只大鵬奮力拍擊出天空的波濤。
川西秋雨隨風潛入黑夜,在神秘的儀式中,先生的傲骨笑迎風霜,神圣的字跡砸痛了鄉愁,澄澈的雙眼走進火焰的核心。
輕撫草堂古琴,彈破歷史鐫刻的扉頁,月光是順流而下的老虎。
我們懷抱詩篇和茅草,任一條大河貫穿肺腑,遼闊無聲無息。
所有的胃都在夜晚養育孤獨,詩歌的父親,風穿過時光減輕靈魂的黑暗。月光,在刀鋒上閃爍。
疾苦的詞,在槳聲燈影里呈現鋒利的光芒,風雨淋濕了最后的一間草堂。
千年的滄桑,被一支憂國憂民的筆獵擊。
與你同行,在千年后的黃昏,細雨朦朧,成都杜甫草堂的瓦礫間,熄滅了大唐的歌舞,那盛世的美酒似純銀的月光。
墨的追求,一支響箭射中低飛的烏云,曠遠的祖國,風雨依舊。
你的體溫,注定暖不回大唐的輝煌,高樓的倒影攪動夢境。
風翻書,豎排的繁體字和橫排的簡體字,秋葉飄泊,隔著多少光陰?
刀刃逼迫我走向山峰,而草堂燭火最后發出溫暖的回聲,一場憂憤的雨,從天而降。
當鐘聲響起,蕭瑟四顧于暮靄。
我看見這人間喧嘩的煙火,筆墨恣意,空曠的睡眠如墳墓。
艱難的生存被杜甫發光的詩直陳痛斥,燒紅的鐵淬入到冰雪之中,生命對峙意志,滾動的地圖喚醒日出,夏荷初放如黑暗熊熊燃燒的火炬。
杜甫獨自行走在秋風里。
草堂之外,萬頃碧波,老虎在沉睡。詩的氣息仍然比刀子鋒利,滿天星星仍未合眼,沉睡的蟈蟈,以及昆蟲。
這流浪的腳步,似一匹內心孤寂的黑馬,隱在黑暗里,掩飾不住蒼茫的詩魂。
秋風中的杜甫心懷悲憫的日落。
我聽見秋風勁吹,吹著一千年前的杜甫。把民間疾苦吹向坦坦蕩蕩的大地。
杜甫在萬里悲秋中作客,佇立在天與地的博大和曠遠之間,秋風吹動盛世的悲歡。
秋風苦渡,那民間骨縫中的風濕病,秋風正以利刃為大唐刮毒。一天天漸涼的大地,秋風浩蕩,萬馬齊喑。最終吹破了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
向著日落絕塵遠去的,遠古的風雨,一次次把民間淋透。
啊,杜甫秋風中的詩吟,以圣賢之大美在民間手中薪火傳遞。
一杯濁酒燃燒了詩圣的心腸,爐火中一年年煉取丹心,草堂承接著星芒的旨意。
以純銀子般的月光,以燭光的名義,伴著秋風,暖了人間心靈。
風在風中的嗚咽,一路悲愴。
向西,每一個詞匯都像每一盞旋亮的燈,穿透一場精神的煉獄。
千年的杜甫,古老的神話,在秋天的浩蕩中抵達骨頭里的琴音。
承受悲傷的落日,大雪和遺言在黑夜中無聲地飄落。
杜甫的詩,白如白矢菊,這朵渴望近似于黑暗中的火焰,被一滴淚洞穿,把一首悲憫的詩寫在唐朝的天空。
那是融化在我們血液中的一首詩,滌蕩著我們的骨頭和肝膽,在黎明前醒來的詩篇。
那從喉嚨一直燃燒到我們心肺的烈酒啊,凝結著滴血的魂魄,杜甫的手一直緊緊握在歌哭的民間。
一個遠離官場的背影,卸下一扇唐朝的窗戶埋頭寫詩的人,奮筆疾書的燈影,擦亮了晨風中的秘語,和一身迢遙的鄉愁。
誰的心扉再一次被秋風擊中,一把古老的淚水堅決要把自己走成堅冰。
翠竹一年年默默綠著,鳥鳴一針一針地縫補著破舊的草堂。
還在風中醫治心痛的赤芍,素雅地開著。起筆不凡的是大胸懷,浣花溪水,落墨在民間疾苦之中,線狀的唐朝山河,伴著風聲、雨聲、蛙鳴……吹動一個人內心的重重憂患。
一個詩人在內心裝滿了祖國和人民,一個人的憂愁比黃昏更壯美。
流浪的草堂,足跡遍布大唐的三山五岳,以秋風中最輕的詞,啼亮黎明。一年年推遲的廣廈,在疾憤的詩篇中熠熠生輝。
一場徹骨的夢還在時光的深處綠著。
鳥鳴從柴門的枯枝上滑落,啼亮民間。
在大唐中國穿越了悲壯,一滴泛著露珠的清晨閃爍著微涼的云鬢。被秋風馱走的杜甫,好一個“窗含西嶺千秋雪”啊。
一滴蒼涼的鳥鳴在秋風中吟成濁淚,大唐還在黃金的火焰中歌舞,憂郁的祖國啊,正走失在一場秋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