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物亦言情”與“詩心出佳詩”——談《玉臺新詠》中的王融詩歌

倪曉明

“詠物亦言情”與“詩心出佳詩”——談《玉臺新詠》中的王融詩歌

倪曉明

王融被收錄的作品中詠物詩占較大比重，這些詠物詩大都兼含言情的意蘊。“詩心”是王融的創作精髓，其重要性不容忽視。

一、概說

《玉臺新詠》共收錄王融詩歌十四首。形式上，這些詩歌均為五言詩。篇幅四句、八句、十句不等。題材方面，言情詠物一類詩歌占有較高比重，此處的“情”更多是指艷情或怨情。而這與《玉臺新詠》“孌彼諸姬，聊同棄日”、“無怡神于暇景，惟屬意于新詩”的選詩宗旨高度契合，除卻言情詠物類詩歌，還有擬古詩以及借古題寫新意的詩作。

詩歌技巧上，王融被視為永明體的創始人之一。《南齊書·陸厥傳》載：“永明末，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邪王融以氣類相推轂。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永明體的開創與創作實踐，不僅使詩歌在聲韻層面得到巨大進步，而且，意境的渾融、詩風的綺麗婉轉都取得長足進步。

二、詠物亦言情

在《玉臺新詠》所收錄王融的十四首詩歌中，有三首明確帶“詠”字標識的詠物詩，分別是《詠琵琶》《詠風》《詠幔》，細加甄別發覺這幾首詩均具備詠物與言情雙重意蘊。

《詠幔》

幸得與珠綴，幕歷君之楹。月映不辭卷，風來輒自輕。每聚金爐氣，時駐玉琴聲。俱愿致尊酒，蘭釭當夜明。

這首《詠幔》是王融詠物詩的代表作。一二句極為概括地將“幔”的那種陰柔、女性氣質惟妙惟肖刻畫出來。隨后兩句，“月映不辭卷”是言幔之卷曲，“風來輒自輕”是指幔之輕柔。五六兩句，“每聚金爐氣”言幔之被輕煙香霧所籠罩，是為香風；“時駐玉琴聲”是指時常有人在其旁撥弄古琴，琴聲婉轉悠揚，繞幔三日不絕，是為玉質。而結尾兩句則是寫優雅的環境觸發了詩人的意興，但愿美酒明月，消此永夜。因此，本詩看似詠幔，實則是借助“幔”這個具體物象詠人，借幔形容女性不僅體態曼妙，更加蕙質蘭心，表現了作者對女子的贊美，也可以劃歸為艷情詩的范疇。

應當看到，這種“詠物亦詠人”的寫作手法是有其深層原因的。首先，事物自身的特征。幔的輕柔及其隨風浮動的外觀均容易觸發詩人的聯想，使他“聯類賦物”，由此想及女子曼妙的身姿，從而賦予死物以靈氣。其次，詩人以我觀物。在詠物之時，作者心中早有女子形象存在。而優裕的日常生活，愜意的生存環境培養了詩人閑適的襟懷，當其借物抒懷時便不自覺地將胸中之象投射到外物上：看似以物比物（女子形象→幔等實物），實則以心神賦物（閑適的襟懷→幔等實物）。“詠物亦詠人”的實質是“詠物亦言情”。因此，在王融的筆下，外在固有之象（實物）、胸中已有之象（女子形象）、內在心神（閑適的襟懷）三者合而為一，又借助永明體的珠圓玉潤融會貫通，遂成就了詩風的綺麗多姿、意境的完整、聲韻的婉轉。

過江之后，政權偏安一隅，文士，創作內容大都囿于飲宴、贈別乃至于閨情怨思。日常的瑣碎物事，女子的一顰一笑都成為創作的重要材料。而詠物詩正是兩者結合的產物：既有日常的幔、箏、火、風等日常細碎物事，又有女性的因素與影子，二者被詩人信手拈來，不經意間構造的藝術形象已甄化境。

三、詩心出佳詩

《芳樹》

相思早春日，煙華雜如霧。復此佳麗人，含情結芳樹。綺羅已自憐，萱風多有趣。去來徘徊者，佳人不可遇。

對于此詩，《樂府解題》評曰，“古辭中有云妒人之子，愁殺人君有他心，樂不可禁。若齊王融<相思早春日>、謝眺<早玩華池陰>，但言時暮眾芳歇絕而已。”這種略顯武斷的定論，筆者不敢茍同，竊以為這正是充分體現王融詩心之作。何為詩心？陸機《文賦》中寫道，“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傍訊，精騖八極，心游萬仞。其致也，情曈昽而彌鮮，物昭晰而互進。傾群言之瀝液，漱六藝之芳潤。……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與一瞬。”劉勰在《文心雕龍》中也有類似闡述，“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情焉動容，視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游。”陸、劉二人闡述作家創作時超越時空界限、神與物游、天人合一的精神狀態大略可以理解為“詩心”，但這并非定論。

《芳樹》便是王融“詩心”萌動的作品。早春，詩人行走在剛剛落過一場小雨的郊外，草長鶯飛，心曠神怡。腳踩芳草，呼吸著楊柳微風，內心不禁涌起一股淡若絲縷，輕似飛花的閑愁，望著遠處迷蒙的薄霧，思緒已不覺飛至天外……茫茫東海中忽現一小島，其中落英繽紛，雜花生樹。有位女子佇立在桃樹下癡望著遠方，詩人正欲上前，一陣細雨從天而降，詩人如夢初醒，卻依舊踩著潤濕的茸草徘徊彳亍，不愿離去……

古往今來，因作者情動于中所作的“思美人”題材詩并不在少數，前有《陳風·月出》，后有賀鑄《橫塘路》，今有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等典型作品。不必確有其人，詩心使然，故能寫出佳作。

作者單位：煙臺大學 人文學院 264000

倪曉明（1990—），男，山東濰坊人，煙臺大學人文學院，2014級古代文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