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變形記

★文/蕭　邦

反變形記

★文/蕭邦

當周長隨著墜落的夢魘滾到床底，房間里一只甲蟲剛好爬到他床上。不可思議的是，第二天那只甲蟲變成了他，而他還在床底沉睡渾然不知。女友起床見他（姑且這么稱呼甲蟲吧）四仰八叉的睡姿，嫌棄地搖著頭，一言不發洗漱好便出了門。他在床上扭捏半天終于開始適應人類身體，回想起曾聽周長在房間說起的一些日常，決定干脆做一回人。

一路找到周長的公司，同事跟他寒暄說笑，他只能簡單說幾句人話回應，同事見他了無生趣，也就不再理他。至于工作，幸好是文案，只用敲擊鍵盤就能勝任，他按平時周長常用的方法，拿網上資料Ctrl+C再Ctrl+V拼湊些文字，竟每每都能交差。可老板居然找他去談話，讓他不禁警覺：難道老板這種見多識廣的人看穿了自己不是人？進了經理室，老板滿臉堆笑說：“周長啊，你平時很少說話，很穩重嘛！今晚跟我去陪個客戶，拿下這單就同意你之前提的加薪，怎樣？不說話，就是同意咯？”直到回到崗位，他還沒從這一套一套的人話里理清頭緒。這時，名為“親愛的”的人來短信說：“你真打算混一輩子？”他猛然想起從前周長抱怨時說過：“夢想這東西，算是做人的標配，你活在世上要是說不出個夢想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可問題是，自己現在到底算不算人呢？

出了半晌神已到下班時間。于是跟著老板，坐到了一場大家談笑風生只有自己局促不安的飯局中。觥籌交錯間，大家端著酒杯說些全都和錢無關，卻又都和錢有關的官話、套話、假話、胡話、葷話……正茫然無措說不上話，老板開口道：“來，周長，敬‘浮腫’一杯。”他最后才弄明白，那是老板喝大了舌頭不靈，把“付總”說成了“浮腫”。可他哪沾過煙酒？于是只訥訥舉杯，卻遲遲不飲。付總一見，臉露不快，沖他老板“哼”了一聲，老板立時嚇得酒醒，皺眉對他說：“快喝了，干嗎呀這是！”眼見躲不過，他無奈舉杯，做了世間第一只喝酒的甲蟲。

之后他就如爛泥般趴在桌子上天暈地旋了，還吐在了不知誰的身上。身體雖然癱瘓，思維卻還如脫韁野馬，想到自己怎么就突然淪落為人，怎么就得受著做人的苦，如此想了一大通，最后暈暈乎乎被人拖上了出租車，下車后跌跌撞撞回了家。而此時夜早已深了，他也沒發現家里的變化，至少，床上少了本該睡著的另一個人。

直到第二天，手機響了。不是老板因昨晚的飯局要他卷鋪蓋滾蛋，而是名為“親愛的”的人來短信說：“我們分手吧。”幸運的是他沒看到短信，也不用再去頭疼這問題了，就把這所有的一切都丟給周長吧。因為當他試圖翻身去看手機時，卻發現自己又變回了一只甲蟲。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